岩壁上的黑影有了动静。
那人缓步走来。
一阵冷风贴着地面卷入山洞,落叶翻滚,被银白的靴子踏过,化为细碎不可见的尘埃。
白衣血纹,袍角袖摆有一层繁复的血色钩锁状饰纹,其色鲜红欲滴,亦有微微的起伏,仿若活物。
冰白似玉的五指按在腰侧长剑上。
剑鞘乌黑,以岳棠的目力竟难以辨别它是什么材质,只觉得它不像有形之物,而是由真元结合某种可怕的符箓构成。
剑尚在鞘中,气息不露,岳棠却不由自主地退了一步。
他抬头望去,只见来人的墨玉珠冠之下,狭长的凤眸漫不经心地睁开,那眼珠竟透着一种邪异的紫。
夜空响起了隆隆的雷声,暴雨将至。
洞外狂风大作,树木剧烈摇晃。蓦然一道闪电落下,光亮正好映在洞口,映在巫锦城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
正是石火电光,万物尘烬,唯有一人,粲然生辉。
岳棠的呼吸一滞。
岳棠忽然意识到南疆的巫锦城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了。
是魔。
紫眸是魔的特征,也是唯一的共同特征。
魔的外表不是颠倒众生,就是丑陋不堪。很显然,巫锦城是前者。
对于魔,散修们闻之色变,避之唯恐不及。
如果道心被魔气所染,神魂受魔意蛊惑,修道者就会陷入无穷无尽的幻象之中,重则心境崩溃神魂不存,沦为魔之傀儡;轻则修为倒退大病一场,从此再也无法参悟天道妙理,只能不甘愿地熬到寿数终结。
据说名门大宗一旦现魔的存在,就会联络各门派弟子长老,想尽办法也要铲除。
因为道与魔,是天生的敌人。
可是魔从何而来,却没有一个固定的说法。
有人说魔是修道者堕化而成,有人说魔是修炼了一种恐怖的功法,也有人说魔与人、神、妖一样,是从开天辟地起就存在的,是憎恨、残酷以及一切极端情感的凝结体。
只是在仙道鼎盛的年代,魔几乎被杀完了,所以现在数量很少。
修道者最有可能遇到的是心魔。
这种魔无形无相,无孔不入,它们是当年被杀死的魔之残魂,会本能地搜寻着修道者的存在,然后瞅准机会就潜伏下来,等到修道者心神动摇或者虚弱之时骤然难。
岳棠没遇到过心魔。
眼前的巫锦城就是他见过的第一个魔。
“难怪你拥有那么多魔焰……”
岳棠恍然。
魔焰是修道者诛杀心魔的时候形成的,很难保存,也只有炼制了魔焰的修道者本人能驾驭。三界的修行者并不忌讳使用魔焰,因为它确实好用,是杀敌利器,自己还能免疫伤害,打着灯笼也找不到比这个更好用、更廉价的法宝替代品。
之前岳棠还以为巫锦城运气太差,南疆的心魔太多呢!
想到这里,岳棠就忍不住苦笑。
果然还是应该隐藏身份,暗中行事啊!
虽然巫锦城的真实身份不影响岳棠之前对他的观感,但是道与魔,终究不该相见。
“……尊驾若欲寻一草木之妖,在下就不能效劳了。”
岳棠又退了一步,他不想跟巫锦城生冲突。
他是个无门无派的散修,没有正魔不两立的想法,也没有荡平人间魔氛的志向。相反,看到魔立刻跑路才是散修的标准做法。
“在下榕木居士,隐居十万大山深处,为免麻烦,一直假借树妖身份行事。因天庭敕封白鹿大妖为山神,白鹿山神强召众妖远征南疆,故而卷入战祸。”
岳棠微微低头,再次拱手,准备解释清楚之后就溜。
反正他投书未成,知晓他想投书的只有老虎。
老虎还不在这里,岳棠想怎么编都行,等跑了之后,他再在南疆打探巫锦城其人其事,确认值得投书的话,他再换个朔风雅客的名字去投书。
谁能证明榕木居士与朔风雅客是一个人?
他一介散修,什么都不知道!
“……与吾同来南疆的小妖,均是天性愚钝,不懂修行,没有大恶之辈。吾等逃亡多日,也未有侵害南疆村寨之举,如今它们尽数落入青蛇大妖之手,恐其成为大妖腹中之物,我欲重返妖军营地搭救,还请尊驾放行。”
岳棠不敢多看巫锦城,他低着头说话,全身都紧绷着,做好了见势不妙拔腿就跑的准备。
“不用了。”
巫锦城忽然开口。
岳棠被这个冰冷的声音激得真元一颤,他猛然抬头,什么叫不用了?
“雉鸡听闻青蛇大妖抓住白鹿山溃军之后,就给我传了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