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退出一条道路,好让方箬上前,秦之娍的身影也在此刻显露出来。
秦之娍身着可敦服饰,珠翠满身,举手投足间满是雍容华贵,丝毫没有亡国的悲怆,那张属于齐人的面容,在人群中分外惹眼。
她就这般立在齐军与丹帐女眷之间,未说一句话,便隔绝了即将带来的惊叫与冲突。
方箬过去久侍内宫,自然认识她。
“和静殿下。”方箬抱拳,以军礼参拜,“末将受命接您回大齐。”
女卫们见状纷纷参拜,应声道:“参见和静殿下——”
能受到这样的礼遇在秦之娍意料之外,她凝望着躬身的众人,心中升腾起莫名的疲惫与倦怠感。
她原以为自己会愤恨,亦或是大恸一场,可真的见着了齐军,便只剩一声长长的叹息了。
从前,刚被送至丹帐的日日夜夜,她无时无刻不思念着故土,每有来使便要打探一番家人的情形,恳求庆熙帝给她回齐省亲的机会。这样的日子持续太久了,到最后她也麻木了。
丹帐年年派遣使臣,齐朝年年来赏。最初母亲活着,还有人惦念着她托来使给她捎些物件来,等到母亲去世,她恳求兄长庆熙和丈夫允她回乡奔丧都未被允许。
恨意也是在那之后萌的。
她恨齐人,也恨丹帐人。无数个午夜梦回的时刻,秦之娍幻想着夺取兵权杀入京师刺死庆熙的情形,幻想着闷死身侧的丈夫,带着幼子篡夺汗位的场景。
上苍还是怜悯她的,这样的机会最终是落到了她的头上。秦玅观登基那年,她亦成为了库莫的主宰,虽未夺得整个丹帐,但足够她自保了。
手握大权滋长了太多的野心,她想要整个丹帐,她想要整个大齐。但她并未被野心冲昏头脑,知晓库莫此刻更需要积蓄力量,因而在大可汗举兵征讨时百般阻拦。
时至今日,最初的恨意融入了野心当中,她也记不清,自己到底在恨谁了。
“平身罢。”秦之娍说。
想要权势与疆土的人因时因势而变,她此刻只想只有如何在此战后真正成为丹帐的主人。
甲胄碰撞出刺耳的声响,久被圈于后苑的女眷有些害怕。
秦之娍叫宫人将她们带远了,引导女卫们进入后苑。
她们停在了一方盖着的水井面前。
秦之娍对方箬说了几句话,方箬便将人分成了两队,一队随着她的贴身婢女到后殿,一队将这口水井团团围住。
她换了丹帐语,俯身朝井里说了几句话,里边并未传来回音。
“人未淹死?”方箬压低了声量。
秦之娍微颔:“戒心重,故意不答罢了。”
“不愿出来么。”方箬将佩刀收到身后,将井盖推到地上,双手撑在边缘。
“喂,死里边了——”她拔高了音量,睥睨着井里湿漉漉的大可汗。
大可汗吓得闷进了水中,憋了许久又探出了头来,惹得女卫们哈哈大笑。
“张弓。”方箬面色阴冷,“对准他。”
大可汗吓得惊叫起来,双手举过头顶求饶。
“丢个绳,将他拉上来。”方箬直起身,后退一步。
死猪一般重的大可汗颤抖着攀上绳索,在女卫们合力拉动下爬到了地上。
他放着围着他的齐军不管,见着秦之娍便往上扑,一边用丹帐语叫骂,一边舞动着双手,像是要将她撕烂。
方箬一脚将她踹倒,拔刀抵上他的脖颈,暗自力,踩的大可汗痛苦呻吟:“死到临头,还敢放肆。”
见女卫们将大可汗捆了起来,秦之娍敛眸,拂去了袖上沾上的水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