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天宇在家里愁容满面,他反复回想着自己的话确保足够委婉。
“干嘛愁眉苦脸,”西席长天一脸嫌弃的看着棋盘对面自己的儿子,宇从小就是这样,表面上无拘无束,实际总是忧心忡忡。
“没事。”宇抿抿嘴,端过茶杯喝了一口。
“哼,再分神你就要被将军了。”西席长天面露得意之色,他很久没有在棋盘上有这样大的优势了。
蛮止回到店里,老板又进了一些货,体型庞大的周身亮红的运输车滋滋地喷着蒸汽从街角绕过来,送货的司机正坐在驾驶位上哈欠连天。
“小止来了啊,”司机来的次数多了也认识了蛮止。
“南叔这么晚还运货。”
“今晚最后一批了,运完明后两天就能休息。”
“阿止来了,正好。”老板最近越来越不注意形象了,挂着拖鞋走出来,头发应该是因为刚睡醒乱糟糟的。
随后两人一起合力搬东西,良久,运输车冒着蒸汽离开了。
“好了,差不多没事了。”老板搓搓手。
两人回到店里,空闲的时间二人就坐在柜台后面的靠椅上,蛮止经常听老板讲自己早年的经历,新进的一些轻便熟食在柜台上的小锅里咕咚咕咚煮着。
“华朝很大,但比起全世界华朝的版图不过沧海一粟,”老板摇头晃脑,手中的酒跟着泛起了泡沫。
不知道是不是时间久了的缘故,老板的一些恶习也在逐渐显露出来,比如说嗜烟酒如命,蛮止面前感觉老板的手里永远握着酒杯,但幸好他并不在自己面前抽烟。
“从华朝再往西走,经过巨大的山脉和沙漠,临海有一片土地肥沃的平原,他从古至今就被高高的城墙围起来,但他有一个很另类的名字——塞下江南。”
“嗯?”蛮止对此表示疑问,这听起来像是某个长安的酒馆。
“可能是缘于与华朝贸易,江南的富饶名声传了过去,那个地方除了人类还有很多别的种族。很高很高的巨人,耳朵尖尖的精灵,不能见到太阳的夜族人。”
蛮止就像在听奇幻小说,他搅了搅小锅里的食材以免粘糊。
“早年我在那里当过运输艇的飞行员,从塞下江南一直到南方的大陆之间往来运输矿产和商品,我还记得途径一片沙漠上空的风暴,沙子混着雨水打起旋儿,小小的龙卷汇合起来形成遮天蔽日的风暴,期间电闪雷鸣,飞艇的船身被风击打发出震响声,当时一个精灵族的小姑娘吓得牙齿打颤快要哭出来。那时候我就想,男人的结局应该在这里”
蛮止看得出来老板有些醉了,男人已经闭上了眼睛嘴里还在嘟囔着什么,蛮止拿了毛毯给老板盖上,打算等会就打烊关店。
和蛮止一样半夜无眠的人还有很多,教蛮止演武课的武夫子李犁正盘坐在床榻上,很久以前李犁便开始用盘坐代替躺着睡觉。他夜以继日的用这种几近偏激的方式锤炼着自己的气,十数年来未曾断过。
床边深棕色的案几上的玉佩突然泛起莹莹流光,李犁微微皱眉,这枚玉佩是学院下发给所有教职人员的物品,平时只起到证明身份的作用,几乎不会用来传递信息,除非情况紧急。
一个小型复杂的阵迅速在玉佩上亮起,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诸君请入演武堂青心亭,书院有召。
李犁披衣起身,他迅速向演武堂走去,记忆里玉佩上一次亮起还是因为有一个县侯作乱,学院被紧急通知参加围剿,当时自己还很年轻,二十岁出头的样子,在一个夫子手下做助教。
那个夫子——最大的特点就是过于温和,为人和善得甚至让李犁觉得有些懦弱,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对自己很好。正想着已经到了演武堂的大门,往日紧闭的大门现在敞开着,朱红的门在夜里染上了一层灰。
李犁很容易就找到了清心亭,微暗的湖边清心亭的二层灯火通明如同指路明灯。亭的一层并没有守卫,李犁走向二楼,黝黑的楼梯尽头是门窗透出的光明。李犁推开门,他意料之中的看见了书院的最高长官院长和理事们,看见了福老头子正在向自己眨眼,诸位西席正襟危坐,甚至以温吞闻名学生中间的西席长天也是一脸肃容。
“很好,人都来齐了。”院长按了按桌子,他看向众人,这里聚集的人除了管理层,无一例外都有一个特点,都是效力于华朝的军人,战力卓著。
监院站起身来,他给每个人的面前发放了一份文件,李犁看了看封面,是一份颍川秋季司天监气象探查实录,这是直隶于秘书省的探查机构的文件,负责气象播报,也负责记录五岳气在各郡的动态。他翻开文件,里面是五岳气的相关数据,不看这份文件李犁估计都已经忘掉了五岳气的存在,他一直以为五岳气是一种抽象的不可见的概念,因为平日里的空中他并没有看到五岳气的流转,在静气修炼的时候他的感官成几何倍提升时也没有感触到,甚至在有时候李犁会怀疑是否有着五岳气这样的东西。直到他看到这个文件才直观清楚的看到,在他头顶数万尺的高度有这样的庞然大物缓缓流转着。文件里详细的记录了五岳气的范围,李犁这才知道,五岳气并不是一个稳定的覆盖华朝全境的盖子,它有着厚薄强弱,甚至漏洞。长安对它来说不过是庞大拼图里的小小一片,但却是最重要的一片。文件里用类似等高线的方式记录着五岳气的变化,繁复多变的线条堪比一张揉皱了的纸,李犁往后翻着,直到一周前开始,那些本来应该密密麻麻排布在方格纸上的线条突然没了踪迹。李犁有些错愕,他继续往下看,平均厚度和平均强度的数据也不再是一个起伏不大的值,而是零。李犁继续往后翻,然而直到今天下午,所有有数据的地方依旧是零。只剩下方格纸孤零零的印在上面,如同一个荒诞的玩笑。
李犁抬起头,他合上文件,向后倚在了椅背上,他看向其他人,除过院长和很少已经得到消息的人,大家脸上都是一片苍白。空气里一片安静,人们在默默消化这个消息。
“现在请让司天监的卢监副向诸位解释一下具体的情况。”院长缓缓说道。院长身旁一个带着眼镜的年轻男子站起身来作了作揖礼。
“没错,正如诸位所看到的,因为一些特殊的尚不可知的缘故,笼罩华朝一个世纪多的五岳气第一次出现了故障,我们知道五岳气并不是完美的,它也在时刻变化着,因此它也有着漏洞,但是这些漏洞存在时间都比较短,数量不多规模也不大,但现如今的情况不是简简单单的漏洞,我们并不知道五岳气此次漏洞的范围大小,但起码在我们探查能力之内,也就是说整个颍川郡及其辐射地区都已落入漏洞的范围。”年轻的男人扶了扶眼睛,“诸位,众所周知的是,华朝的监察系统是建立在五岳气之上的。这意味着颍川以至更广一点的地方,都处于一个无法监察魔力波动的时刻,也就是说,颍川正在瘫痪之中。”
瘫痪的魔力监察系统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从现在开始每一起运用魔力的犯罪他们都将不再占有先机,作为武夫子,李犁比任何人都清楚,华朝有多么依赖这个五岳气的监察系统,华朝彻底安稳不过一百年,私底下暗藏的波动谁也说不清楚,事情似乎又回到了一百年前,交战的双方蒙着眼捉对厮杀,如果消息走漏会发生什么,李犁不敢去想。
“不瞒各位,陛下对此事正焦头烂额,但为了保密起见只能暗中调派人手前往调查,由此人手非常紧缺,诸位从今天起就要随时听调,不得有误。”院长接过话头,落词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