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点了一支烟,两个人并肩往大门走,皮鞋踩在石子路上发出脆响,赵燕像个小孩边走边踢松动下来的小石头,一脚没收住力踹到了草丛里,咕噜噜不见了。
「行了,回去吧,」白之简倚着大门,「过几天井平泉就要开庭了,记得来。」
赵燕向他挥挥手,嘟囔道:「我不来谁把他送进去啊。」
汽车缓缓离去,离白家越远,压着赵燕心口的那股气也慢慢散开。
他没有和白进计较没了爸的亲孙子和杀了人的女儿哪个在他心里的分量更重,从白进选了赵兰屏做女婿把白之衡这个祸害推给他开始,他就是个脑子不清醒的,和一个在亲情里过於盲目的人聊这些没多大意思。
反观白之简,理智得可怕,一点也不像白家人,也怪不得人家不管白氏要跑到国外开自己的公司。
井平泉的案子整理差不多了,白之衡刚落网几天,她的案情要复杂得多,赵燕头疼地算着要多少天才会开庭。
明面上告诉白进别去掺和,谁知道背地里会不会搞小动作,这倒不需要赵燕多费心思,白之简自己会去管,一个是为了故友赵兰屏,一个是为了内地的生意。
刚到家赵燕胃就不舒服,一阵儿一阵儿的抽痛,他按住肚子勉强给自己烧了壶热水,点了外卖送药过来。
胃是情绪器官,赵燕今天花费了太多精力,吃了药就迷迷糊糊睡过去。
半夜文山下了一场秋雨,冷风从没有关上的窗户吹进卧室,赵燕抱着手臂缩成一团意图将自己藏起来,被子被他压在身下,又是一阵风,带着凉凉的轻飘飘的雨丝落在他身上。
他被冷醒了。
胃不再疼痛,他看了一眼时间,四点多,拿着亮着光的手机呆了一会儿才想起要去关窗。
巨大的孤独侵袭了他,他慢吞吞地坐回床上,捞起被子把自己盖住,重新拿起手机看见他无意识点开了何明风的拨号页,他第一次发现文山原来这麽冷。
外界压力太大时人好像必须要失眠,像是一个不得不走的流程,从最近的不顺开始复盘,直到之前自己假装放下实际在乎得要死的事,脑子会无限回放当时的感触。
「人」无法阻止这种感受,只能被绑在木架上眼睁睁地看着当时的自己是如何愤怒丶难堪丶委屈和不安,再感受一遍那时的无助。
他生出幻想,何明风会不会有给他打电话的冲动,可他们吵了好大一架,两个人都讲了很伤人的话,这回何明风可能真的生气了。
赵燕对於感情实在迟钝,不然也不好二十多岁了才谈一场恋爱,他唯一会做的事是倾尽全部去讨喜欢的人欢喜,一面对爱人的抗拒他就显得手脚无措。
所以他到现在仍然不是能看透何明风在犹豫什麽。
是因为担心他不会留在南平?
也是,他虽然对何明风许下了他会留在南平的承诺,可没有做出过实际的行动,在做出真正的选择面前,口头的诺言不值一提。
他在凌晨四点短暂地想了一下何明风,天亮了他要和魏臻谈事,文山的不动产也要陆陆续续处理好,等白之衡的事一解决,他还会再去一趟南平。
这次他会告诉何明风他会留下来。
在爱人这条路上,他终於摸索出了一点窍门,他改变不了何明风别扭的性格,那就多花点心思。
再睡下去赵燕睡得很好,一觉睡到天亮,他起床时闹钟还差三分钟才响。
魏臻才回国没几天不怎麽到公司,他参加的聚会很多,赵燕和他约好的地点也在酒吧里。
考虑到赵燕要和他谈生意,他找了家清吧,环境也安静,不用在吵得耳朵痛的同时还要扯着嗓子说话。
魏臻提前到了,点了杯酒小口小口地抿着,他背对着赵燕,赵燕一进去就环顾了一圈,差点没有找到他,最後还是发了个消息问了他的位置。
他们抱了一下,魏臻很新鲜地看着赵燕,他从来没见过他留长发的样子,脸还是那张脸,不过气质变了很多。
之前对着谁都是一副看不上眼的态度,现在倒是像个人了。
魏臻和赵燕差不多高,他看起来很有书卷气,带着一副金丝无边眼镜,眼角下方有一颗小痣,靠近鼻梁,只要一笑那颗痣就会轻轻的鼓动。
「好久不见。」他举起酒杯。
赵燕接过端上来的酒和他碰了一下:「好久不见。」
他们之间也算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联系了,发小这个词也没有那麽重的意义,好久不见也真的成为了一句客气话,至少赵燕是这麽想的,所以在魏臻半真半假地指责他最近跑去了南平也不和他说一声他有些意外。
在魏臻出国後他们就不怎麽联系,魏臻是正儿八经去国外学习的,赵燕见惯了身边的人来来往往,对魏臻不怎麽给他发消息并不在意。
应该说是他不在意。
当魏臻问他时,他居然从中听出了他有些委屈,他顿时感到难以言喻的尴尬。
他打哈哈地说是去追人了,不过还没追上。
赵燕不向任何人透露他和何明风,也不向任何人隐瞒他和何明风,喜欢一个人是很私人的,他不觉得自己有向别人说明的义务。
他的回答很乾脆,魏臻听完呛了一口酒,表情有一瞬空白,赵燕低头喝酒没看见,再抬头是魏臻笑着和他说恭喜。
令赵燕如坐针毡的寒暄就此结束,两人聊到赵燕爸爸的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