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一颗头颅从倾斜的匣子中滚落,骨碌骨碌地砸到了地面上。
它在地上跳舞似的转了几圈儿後,摇摇晃晃地立在了营帐角落的阴影里,只睁着那双充了血的双眼恶狠狠地盯着贺长澜,乾瘪的唇不知为何竟也诡异地弯了起来,似乎在嘲笑眼前人懦弱不堪。
怎会这样?
他清楚地记得割下头颅之前,已经替那老不死的合上了眸子,怎的这会儿又睁开了!
恐惧犹如一条阴冷的毒蛇般缠到心头,无数种恐怖的猜想在此刻在贺长澜的脑海里萦绕不去,他惊恐地环视着军帐中的每一处角落,恍惚间觉得谢凌风的鬼魂就立在他的榻侧,此刻正用那双溢满恨意的眸子望着自己。
贺长澜越想越怕,心脏砰砰乱跳,慌乱地抬眼朝床榻里侧缩了缩,周身止不住地战栗了起来。
他索性直接将榻上的锦被丢了出去,罩在了谢凌风的头颅之上,站在榻上朝着帐外愤怒地吼叫道:
「他娘的,来人!将这老不死的给我丢出去喂狼!」
话音方落,帐门蓦地被一阵夜风掀开。
一股莫名的寒意顺着背脊窜上来,贺长澜登时被骇得汗毛倒竖,连忙捞起了榻侧的长枪,两只眼睛一眨不眨地向前方望去。
帐外响起了兵刃撞击的铮铮声,随後伴着「砰!砰!」两声巨响,两个守卫直接被踹进了军帐里,正痛苦地捧着被踢疼的小腹,呻吟着滚到了贺长澜的脚下。
「何人竟敢擅闯军营!莫不是活够了?」
贺长澜瞳眸微缩,忿忿地将脚边儿的两个废物点心踢开。
河水暴涨,晏西楼今夜渡不过酆水。
可如今这夜半闯帐者又是何人?
竟能悄无声息地潜进军营,能有这般能耐的人,他当真是猜不出是谁。
这厢贺长澜正欲提枪去会会那闯帐之人,未料帐外却忽地传来了几声粗声粗气的嘲笑:
「贺长澜,西南军不养废物,我听说你打了败仗,还以为你会改改那副刚愎自用的性子,没想到啊没想到,你这厮竟然还敢耀武扬威?」
听见军帐外熟悉的话音,贺长澜稍稍愣了愣神儿,片刻後恍然笑道:
「我当是谁?竟是世子爷!怪不得能轻而易举地进营,原来是自己人啊。」
「少说屁话!今儿个小爷可没工夫同你叙旧,老子是来兴师问罪的!」
怒吼声愈来愈近,可不知为何,这人宁可在帐外扯着嗓子喊,就是不愿意进帐。
「大泱那狗皇帝派晏西楼率五万大军意欲进驻西南,而我西南军不过两万,如何能敌众?」
「如今我屠了潼城守军,已算是大功一件!选择弃城而退,是为了养精蓄锐丶保存兵力,世子怎麽连这些都不懂?」
正说着,贺长澜适时地顿了顿,只启唇朝帐外问询道:
「今夜我方派人向西南王求援,世子来得倒是快!如今深夜来此,带来了多少援军?还有,夜里风寒,世子与其在外头受冻,不如进帐陪我坐坐。」
帐门被一只手粗暴地掀开,只见一胡子拉碴的壮汉闯了进来,只握着手中的长刀朝贺长澜怒目而视。
此人正是西南王傅准的大儿子——傅慎。
「锦被下是什麽?」
傅慎抬眼在帐中环视了一圈儿,目光落在地面上鼓囊囊裹成一团的锦被之上。
他好奇地举起长刀戳了又戳,蹙着眉头抬头疑惑道。
「锦被之下?自然是人啊,是我藏的人。」
贺长澜唇角狡黠的勾起,眯缝着一双狐狸眼,别有深意地回答道。
「呸,你个贱骨头!打了败仗,竟还有脸找女人寻欢作乐?」
傅慎牛眼一转,朝地上狠狠地啐了一口,只当那锦被下藏了个美娇娘,当即便不由分说地举起长刀朝那被子砍去。
贺长澜也不阻止,唇畔噙着抹笑,只悠哉悠哉地背过手去,静静地等着看傅慎的笑话。
这厢傅慎将锦被里的棉花砍得漫天飞舞,却迟迟砍不到甚麽东西,这才後知後觉地发现了不对劲儿。
他气喘吁吁地抱臂思忖了一会儿,总算意识到了方才那话是贺长澜故意蒙骗自己。
思及此处,傅慎登时恼羞成怒,气得脸红脖子粗,张嘴便欲朝人破口大骂一顿。
「啊嚏!」
奈何这胖子一口气喘得太长,竟是将碎棉花直接吸进了鼻子里!
此刻傅慎只觉得嗓子眼儿丶鼻子眼儿里俱是一阵钻心的痒痒,他猛地耸动了几下肩膀,算是做了个预备动作,紧接着结结实实地打了个足以响遏行云的大喷嚏!
许是觉得脸上面子挂不住,这厮当时便惹了个大红脸,直起腰来指着贺长澜怒喝道:
「贺长澜,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玩儿我?」
贺长澜仰着头大笑出声,只探出了手中那柄红缨枪,用枪尖儿拨开了那堆被砍得零零碎碎的棉絮,露出了谢凌风那颗死不瞑目的可怖头颅。
「喏,这便是我藏的人啊!是世子眼神儿不好没看见,这可怨不得我。」
说着,他嫌恶地将那颗恐怖的头颅戳到了傅慎面前,随後悻悻地移开了目光,胆颤心惊地朝旁侧看去。
「这是什麽东西?」
傅慎蹲下身子仔细一看,胳膊上顿时鼓起了密密麻麻一层鸡皮疙瘩,如同见了甚麽洪水猛兽般紧着咽了几口唾沫,被谢老将军的那双眼睛骇得直接栽坐於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