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是哥哥,他是弟弟,他比我小一岁。」答话儿的小童笑嘻嘻地攥住了弟弟汗湿的小手,将捂着脸躲在他身後的捣蛋鬼扯了出来,「长得一样那不成了怪物麽?世上怎会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别人都说我俩长得像,我倒是没看出来,我可是比他高得多呢!」
郎君闻言若有所思地盯着哥哥看了一会儿,眼神茫茫然的空洞,神经质一般自言自语地喃喃:「是啊,不一样的,不一样的。」
他的目光中的悲伤似要凝成实质,揽着小童的手臂也渐渐收紧。
怀里的小童见状有些害怕,只嗫嚅着唤了人一声:「郎君?我们不要花儿了,要走了。」
郎君呆呆地停止了呢喃,似是如梦初醒般,额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急促地喘息了一会儿,忙着将怀里的小童放开,一下子卸了力,向後栽坐在地上。
两个小童虽然害怕,但瞧见这郎君如今的样子,却又不忍心离去,只握着人的手臂将人扶了起来,随即转身便要离去。
「慢着,等一下。」郎君似是缓过神儿来,急切地呼唤了两人一声,从窗沿儿上握了把剪刀,沿着那朵并蒂莲的轮廓,小心翼翼地将暖帘上的花朵剪了下来。
两个小童已走了很远,他便握着那朵并蒂莲追了过去,途中还被石块儿拌了脚,不过总算将手中的莲花送进了兄弟二人的手里。
兄弟二人望着气喘吁吁的郎君看了一会儿,似是意识到方才的失礼,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低着头红了脸。
「世人多以并蒂莲花寓意夫妻恩爱,实则兄弟手足便也如同这并蒂莲。」郎君唇角漾开笑意,目光温柔地抚过那朵绣在布帛上的并蒂莲花,「下有同根藕,上有并蒂莲,花开并蒂,寓意同心,今日把这花儿赠与你二人,也算是有缘。」
*
傅良夜与晏西楼找到柳若非的住处时,柳郎中正坐在院子里的竹凳上,手里举着蒲扇在药炉前扇风煮药,眼睛正呆呆地望着药壶里腾起的烟雾愣神。
「不知柳郎中休养得可好?」傅良夜在门外朗声笑道,回身同晏西楼使了个眼色,两人便迈了门槛儿,踱步走至柳若非身前见礼。
看着面色好似比在洞中红润了些,眼底却不知为何泛着青黑,又偏偏穿着一身赭红色长衫,愈发显得人无精打采。
瞧着那张脸竟也是长得五官柔和的娃娃脸,倒是很难让人怀疑到他身上。
傅良夜眯起眼睛,将柳若非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番,这般心道。
柳若非稍显迟钝,停下了摇扇的动作,抬眼呆呆地望了傅良夜一眼,又缓慢地将目光移到晏西楼那张过分严肃的冰山脸上,最终被人腰间的佩剑吓了一跳,手足无措地带着凳子向後移了分寸,警惕道:
「你们是何人?」
傅良夜:……
只隔了不到两三个时辰,柳若非便将把他从山洞里救出来的救命恩人给忘得一乾二净了!
亏得自己忍着他全身的尸臭味把他背出来,还把自己都舍不得吃的蜜饯给了他一颗,就这样他还能把自己忘个彻底,当时就应该把他抛进火里直接炼喽!
傅良夜内心狂啸,不过想来昨夜柳若非那混混沌沌的模样,记不住自己的样貌也算是情有可原,这厢只皮笑肉不笑道:
「柳郎中可当真是健忘,怎麽,那颗蜜饯不甜麽?」
晏西楼闻言微愣,瞥了傅良夜一眼,心里不知为何竟是有些酸溜溜的不是滋味儿。
「很甜。」
柳若非颔首,似乎还细细回味了一会儿,这才後知後觉地认出了傅良夜,不由得慌忙起身还礼道:
「请恕在下无礼,未能认出恩人。听闻纤荷姑娘讲,晏郎君背上受了伤,我还未来得及前去拜访,实在是失了礼数。」
他打量了傅良夜一眼,温声关切道:
「晏郎君快坐下罢,免得扯到伤口。」
这厢晏西楼正呷着醋,冷不丁地听到柳若非唤「晏郎君」,便当真毫不客气地坐在了竹凳上。
晏月白不过是自己随意起的化名,傅良夜见柳若非还唤自己为晏郎君,正想向他解释一番,奈何馀光瞥见了在竹凳上正襟危坐的晏西楼,笑容霎时僵在唇角。
「柳郎中让我坐,晏郎君坐下作甚?」傅良夜下意识地脱口而出,甫一出口,便後了悔。
晏西楼挑眉,饶有兴味地回问:「哦?他唤的就是晏郎君,怎麽,你何时姓了晏?」
说话间,柳若非被两人绕得糊涂,他略显诧异,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逡巡了一圈儿,随即试探着朝晏西楼尴尬开口:
「啊!这位郎君也姓晏?这样看来,二位郎君的容貌丶眉眼的确有些相似,可是兄弟啊?敢问郎君名讳。」
兄弟你个大头鬼啊!你哪只眼睛看见本王同眼前这冰块脸像?傅良夜咬牙切齿地腹诽。
晏西楼在一旁倒是镇定自若,他只淡淡地瞥了柳若非一眼,不咸不淡道:
「柳郎君怕不是记错了,这里只有我一人姓晏,晏西楼。」
柳若非疑惑地朝傅良夜望去,斟酌片刻道:「那这位晏郎君,不不不,那恩公……」
傅良夜盯着晏西楼心虚地乾笑了一声,头一回尝到了尴尬为何物,打了个哈哈道:
「在下傅良夜,晏月白是为了掩人耳目胡乱起的,柳郎君实是误会了。」
他都有一头撞死的心了,姓氏那般多,怎麽当时非得选晏呢?英雄难过美人关,绝对是晏西楼给他下了蛊,嗯,绝对不是自己当时鬼迷心窍满脑袋都是他,绝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