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赛立时终止。吸着气睁开眼,哈利抓住扑到他面前的德拉科,开口第一句就是这话。
德拉科看上去就要急疯了。他回头冲布雷斯大吼去找校医,握着哈利手,其馀哪里也不敢动。庞弗雷夫人早看惯了这男孩踢球受伤,连安慰都没安慰一句,给腿上了夹板就帮他请假一星期的课。罗恩赫敏匆匆忙忙赶到校医处,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阵阵笑声。
他们对视一眼,诧异中推开门,接着就见到德拉科坐在床边,床上的哈利正被逗得哈哈大笑。
「你别笑了,小心散架……」
「你想什麽啊,德拉科!就算我不能动了,我也不会要你——哈哈哈哈哈……」
德拉科狠狠瞪着他,脸却涨得通红。听见门口有人进来,他回头瞥了一眼,又看回哈利去。
哈利歪头看见两个好朋友,先是对他们笑了一下,又看回守在床边的人,眼角弯弯的。
就是这个微笑。
校医处的光线从来都很暗,那天赫敏却愣神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自己早已远离太阳。
她知道自己的好友一直都是个非常坚强的人,但坚强和开朗从来不是一回事。从前每次踢球受伤,不管是擦破了皮还是崴了骨头,哈利也从来都是微笑着欢迎他们探望的。可那种笑从来不是这种笑。赫敏说不出来那是什麽,可它那样平和丶那样明亮,好似一扇玻璃窗轻轻打开,阳光就从最晴的蓝天里洒下来。
哈利和德拉科在一起很开心。这是她那天得到的结论。人在糊涂的时候,容易把痛苦当作深刻丶纠缠当作真情。但是这样的开心实在很少撒谎。
从那天起,赫敏和罗恩便都对德拉科友善了一点。罗恩说那是因为德拉科跪在哈利身边时浑身颤抖——但赫敏知道,她的原因也许比那还要稍微复杂那麽一点。
这些都是圣戈萨赫罗所有人有目共睹的事。然而对两个男孩来说,他们的生活里似乎没有什麽尤其特别的节点。这部分也许是因为,他们早把最多的惊心动魄都给经历过了。
那留给他们的印记实在不易被人看见。有时候,就连他们自己也忘了是怎麽开始的。
当然,最初的时候,他们是更爱提「那个世界」的。2012年的暑假,哈利甚至突发奇想买来一本完整的安徒生全集,非要拉着德拉科看。他们越看越觉得古怪,终於在三分之二时放弃。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写什麽,不是吗?」德拉科这样评价道。
哈利耸耸肩,把新书放回父亲的抽屉里,就在旧日记和另外三本《安徒生童话》之上。
管他呢。他们有更好的事情去做。
那是记忆里最空闲的一个假期,也是最热闹的一个。奥运会的礼花一经打响,全世界的目光就都投到了大不列颠这座岛屿上来。哈利如约和小天狼星去了一趟南法,回来後便拉着德拉科钻回南郊那座小木屋,避开彼时罗恩丶赫敏仍旧嫌弃的目光,散散漫漫度过一整个八月。
他们总在湖边的草坪上奔跑丶追逐打闹,奋力抓到彼此的衣角後鲁莽地互相抱着摔倒在地,不等脑袋里的眩晕停止便摸到对方的嘴角——然後更加鲁莽地接一个绵长的吻。这样的时光通常结束於哈利散着衣领从地上爬起来,像被阳光灌醉了一样拉扯着德拉科回到小屋里去,在客厅的地毯上浪费一整个下午。有时候,当他们躺在地上疲倦而缓慢地抚摸对方还没来得及冷却的身体,背後电视里的裁判员会忽然大喊一声——欢呼与呐喊接着便挤满整个房间。德拉科於是伸手摸到丢在沙发某处的遥控器,摁掉开关,在哈利勾住他脖子时再次俯下身去,在静谧中细听彼此的低喘。
不过,金色的夏日过去,取而代之的是漫长而不留情面的冬天。奥运会季节的啤酒和薯片消耗完毕後,生活似乎平淡了不少,那些隐隐约约的丶用力藏在暗处的不安和馀悸便陆陆续续钻缝爬了出来。那年十月份的某个晚上,哈利在写完英文作业後打着哈欠睡去。宿舍还没到开暖气的时候,被窝於是成了最温暖的地方。
正因如此,当床头柜上的手机大半夜突然响起时,哈利先是朦朦胧胧中皱紧了眉头,等着它自己停下。半分钟过去,那声音还不见消停,他才不情不愿地摸到那个凉冰冰的金属物体,眯着眼睛看了眼来电显示。
「你是疯了吗?」他懒洋洋咕囔道,声带和意识都还未清醒过来,略带沙哑。
对方笑了一声,很轻。
哈利在床上翻了个身,把头埋进枕头,裹紧被子,不一会儿又感到睡意连绵……
「哈利。」
「在……怎麽了?」
电话里很久没有声音,除了一阵长长的丶小小的杂响。对方像是轻轻做了深呼吸,然後不再说话。
哈利清醒过来一点。
「德拉科?」他把手机贴近耳边。
「嗯。」那边应了一声。
哈利从床上坐了起来。他点亮屏幕,看见上面的时间显示——凌晨两点二十三。
「怎麽回事?」他又问。
电话那头的人停顿了许久。
「我想你了。」
哈利皱起了眉头。他「啪」地按开台灯,找到滑进床下的拖鞋,刚要说些什麽,便听对面传来一声「睡吧,晚安」,随即挂断了。
睡他妈的睡!哈利握着电话,用早已熟练的力度轻轻开了房门,蹑手蹑脚下楼,在确认费尔奇不在视线范围内之後,溜出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