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还是那双眼睛,只是曾经藏在眼眸里的亮色消失,变成了阴暗漆黑的深渊,眼白透着很不正常的淡绿,额角鼓胀着黑色的青筋,偶尔突兀的滚动,看上去可怕至极。
他还是十年前的那个模样,属於少年人的青涩脸庞,死亡将他定格在了这一刻。
第22章
那一刻,黎初的眼泪就像失控的水龙头,哗哗的往外流。
尹淼的脸上闪过一丝慌张,快速抬手重新捂住他的眼睛,却被黎初用力扒拉下来。
「我不害怕,我只是难受。」黎初哽咽道,他扑过去用力抱紧了尹淼,「阿淼,阿淼……是我的错,该死的人明明是我……」
他用的劲儿非常大,用力得指节都泛了白,仿佛要化作皮绳,狠狠栓住对方,让他哪儿都去不了,只能留在这个世界,留在这个屋子里。
尹淼是鬼,人怎麽能拴得住他?他倒不觉得疼痛,也不觉得束缚。只是,黎初的眼泪让他慌了神。
尹淼一边笨手笨脚的帮他擦眼泪,一边拍抚着他的背不断安慰。
他低头吻住他的泪痕,舔舐他的眼角,高挺的鼻梁抵在一起,互相厮磨,他在用行动安抚他,告诉他:别哭,你看我现在不是没事吗?
黎初明白他的意思,就是因为明白,反倒越哭越凶,哭到甚至有些抽搐,眼泪都呛到气管里,无法控制的剧烈咳嗽。
尹淼连忙用手按住他的肺部,见黎初呼吸恢复顺畅,眼泪还是止也止不住,便用手指在他背上一笔一划的写:「不哭」。
尹淼感受到他的背部有些绷直,继续写道:「我的错,你没有错。」
写完这几个字,修长的手指停在半空中,有一种冲动的情绪从胸腔里喷涌出来,他抬起手,一字一顿的描摹:「我喜欢……」你。
最後几笔还没落下,尹淼的手指顿住了,他忽然潦草又迅速的写了一行字,掩盖住刚才的话。
*
黎初能辨别手心里的字,背上写字就有点超出他的辨认范围了。
字的笔画必须要少,写得很慢很慢,每一个字停留一秒,他才能依稀辨认出来。
黎初一边哭得稀里哗啦一边缓慢的辨认了前两句话,他只觉得尹淼在安慰他。
到了第三句,字有些复杂,隐约只分辨出「我」「又」「欠」三个字,其他的一概不知。
「我是又欠你的了?」,阿淼在抱怨他一直哭?
是啊,本来就欠他的。如果不是他,尹淼怎麽会死?他留着一条苟活的命,还在受害者面前哭得这麽惨,像不像猫哭耗子假慈悲?恶不恶心啊。
黎初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密密麻麻的疼痛了起来。为自己的虚伪与悔恨,他对不起尹淼。
黎初努力想止住自己的情绪,可眼睛酸涩得要死,眼泪就像开闸的水流,不停的往外冒。
*
即便在哭,黎初还留意着尹淼写字的动作。突然间,他敏锐察觉到对方的情绪有些变化——
原本好好的写字,忽然笔划迅速,完全无法辨认,在他背上大幅度的划来划去,让他的脊背绷紧,冒出来许多痒意。
尹淼仿佛是胡言乱语,随意写了几句话後,就开始在黎初背上乱画鬼画符,有意无意的挠记忆中黎初的那几个敏感点。
黎初本来哭得很难受,被痒痒挠一边哭一边躲闪,难过的情绪也被分散了一些,他把头埋在尹淼的怀里,一抽一抽的抖,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
最後,黎初忍无可忍的抓住尹淼的手,红肿的眼睛里含着两泡泪,里头暗含的情绪从悲伤转变为气愤,他道:「你故意的。」
黎初控诉道:「你故意不在我手心里写。故意写在背上痒痒我,还专挑痒痒肉写字,不让我哭让我笑。」
尹淼咧了咧嘴,露出一个过去那般顽劣的笑,亲了下黎初的嘴唇,含住轻轻厮磨。
未写完的爱意,被敛进低垂的眸子里。
黎初错过了那一秒的对视,自然不知道尹淼的心思,但他没有错过尹淼嘴角那抹恶作剧得逞的笑。
他就知道,尹淼还是那个尹淼。
即便他已经称不上人,与从前大相径庭——死亡让他变得诡异,身形虚幻,体温冰冷,连个性都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在黎初眼里,尹淼就是尹淼。有点恶劣,爱开玩笑,霸道自我,我行我素。
但尹淼又不该是这样的。
如果他还活着,他一定是里的风云人物,公司里的精英骨干,活得阳光开朗丶洒脱肆意。
如果尹淼还活在世上,他的这十年一定是丰富多彩的,交往了许多朋友,参加各种社交活动,与无数人形成交集,成为他们记忆里鲜明的一抹亮色。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人遗忘,沉在河里,与水藻为伴,透明在空气中,隐藏在角落里,如果没有主动现身,没有人会知晓它的存在。
黎初真的觉得很不甘,为尹淼不甘心,他的生命就静止在十年前,再也不能前进,生活都变成了灰白色,一切都死气沉沉。
就没有什麽办法让尹淼重新在这个世界上活过来吗?
真的没有办法吗?有的吧?
「你要不要上我的身?」黎初再次冒出了这个荒唐的念头,「只亲我的嘴吸□□气没有用吧?要不要用我的身体重新活在这个世界上?」
尹淼闻言一怔,亲吻的动作都停了下来,拧着眉头看向他,原本就幽暗恐怖的眼眸,此时更显得阴沉压抑丶鬼气森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