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如小羊一般,安然地趴在奚吝俭身上,丝毫没怀疑如此舒适的窝里有没有陷阱,便要钻进去歇下。
累成这样。
明知自己身子孱弱还要四处奔波,好像伤的不是自己的身子一样。
奚吝俭垂下眼。
不,正因着是他自己的身子,他才敢这麽作践。
自己脖颈上不过是一道细微的破皮,都担心得如临大敌。
放在战场上,因为这点事就叫着要退後的,早被他砍了以儆效尤。
好像自己是玉做的,碰一下都怕摔了。
玉做的。
母亲也曾这样对自己说过。
可无论是谁,都没把他当作玉来对待。
这个与他素未谋面的「情敌」,却成了第一个。
情敌。
奚吝俭机械地牵了牵嘴角,目光的温度骤然降低,扫了一眼不安分的角落。
他的手搭在苻缭耳上,盖住周围的声音。
「给你一次机会。」他道,「现在滚回璟王府,孤当这件事从没发生过。」
季怜渎的声音幽幽传来,带着些许嘲笑:「人家对我一往情深,碍着你什麽事了?」
奚吝俭语气冰冷:「什麽事都碍着了。」
第16章
季怜渎看着光明正大坐在房间正中的奚吝俭。
多麽光耀的一个人,肆行无忌丶为所欲为,仿佛整个世道都是他的所有物,什麽东西都能被他毫不费力地攥在手里,又被轻易地丢弃。
季怜渎咬着後齿,原本要动的脚步停住了。
「我若就是不回去呢?」季怜渎凉凉地笑了一声。
「你不敢动我,我知道。只要我还有一丝价值,我便不会有性命之虞。」
他可是奚吝俭与那阉狗维持微妙平衡的桥梁。
奚吝俭轻嗤一声,指尖触到怀里人柔软的黑发,拨拉几下,又放开了。
「你以为你的一丝价值还能持续多久?」他眸中蕴着一丝极浅的笑意,「与众多显要周旋这麽久,还不知他们从不只做一手准备?」
季怜渎一怔。
「世子也不会如此善罢甘休的。」他的底气已不如方才。
奚吝俭不屑於给季怜渎眼神,转移注意似的碰了碰苻缭开始发热的脸庞。
「他是不会善罢甘休。」奚吝俭的眸里映出那人清秀的侧脸。
像是书香世家的公子生错了地方,在如此污浊粗鄙的世道里还要保持它的清风亮节。
不知是他确实不在意,还是觉得自己有能力,不怕沾上不乾净的东西,对一切事物都没有防备心似的。
轻易地相信素昧平生的人丶顾念伪善的人,还要关切自己这个本要取他性命的敌人。
是没见过人心险恶的妖精,还是下凡渡劫的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