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丢开那柄剑,抱起慕容黎。
几个血红色的字映入眼帘,剑锋另一面,有风干的几个蘸血写下的字:对不起,因为大意,我失约了。
巽泽的心脏被捏碎一般疼,窒息般忍着热泪,他知道慕容黎是写给他的。
慕容黎第一次对他说对不起,一定怀着很难受的惭愧,他惭愧因一个过去之人负了他的最爱。
他最后遥望瑶光的那一刻,填满心壑的是对他的承诺:阿巽,等我归来。
可他食言了,永远的食言了。
“阿黎没有失约。”
“我来了,我来接阿黎回家,马上就能归去瑶光,阿黎从来都没有失约。”
巽泽轻轻的,柔声道,“阿黎不用说对不起,不是阿黎大意,是阿黎心中存着恩情,阿黎怀着仁义,才遭小人的暗算。阿黎是君王,心怀天下没有错,小人,坏人,蝼蚁他们都是天下的一粟,阿黎不要怪自己大意,谁还没有一个大意的时候,是小人恶毒,阿黎没有对不起。”
“那么多生生死死我们都闯过……”
巽泽吻在慕容黎额头上,良久良久,他举目怆然,“马有失蹄,人有失足,人这一辈子,总会遭几个小人暗害几次,阿黎能从小人的手中脱了危险,已经很了不起。”
“只是,以后再遇到有危险的时候,阿黎不要再这么逞强,不要逼自己与敌人同归于尽,记得示弱,好不好?”
“阿黎示弱,用示弱等着我,我一定会来的,来接我的阿黎。无论生过什么,经历了什么,只要阿黎平安,我只要阿黎平安就好。”
如果那时他在执明的欲望中示弱,他现在已经可以带着安好的他跨回瑶光疆域了。
巽泽目光看向风中,却看不到他喜欢的蓝天,他又把慕容黎抱得紧了些,冷气却将他冻得抖,“从今以后,我都与阿黎十指紧扣,寸步不离,阿黎便不会再有危险了。我知道,只要我不离开,阿黎一定不会有事,我是知道的。”
“可我就是个混账,说好护阿黎百岁无忧,却每次都在关键时刻离开阿黎,让阿黎孤孤单单的独自面对死亡。我有愧,我是混账……”
“阿黎,你看我,我才沐浴更衣好,虽然来接你的路上打了一架,但一片污秽也没有染在身上,还是和你揭开我红幂那时一样的好看……”
“其实那天我是故意的,我知道那是我们最重要的日子,也记得曾经对阿黎说过的每一句话,是我想为阿黎顶红幂,让阿黎亲自揭开……”
“我喜欢看阿黎陪我荒唐……很喜欢……”
声音生生的哽住。
好像风中又传着那嬉笑般的回声:阿黎,看我,你看我,我可好看了,是打扮成阿黎喜欢的样子,是为悦己者容……
*
“阿黎,我好想你。”
*
风静,叶落更无声。
*
“那条路一定又冷又黑,阿黎走慢一些,很快那些殉葬的灵魂便会做成灯笼,成片的飞去,为阿黎照亮夜路。”
剑光,猛然炸开。
那些挡住巽泽前路的,无论树木,山石,统统化成劫灰。
*
几日过去,战场早已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鼠疫是真正的大灾难。
天权军中人心涣散,死的死,病的病,逃的逃,那种恐慌直把人心中仅存的希望击碎。
鼠疫的源头被找了出来,是两只火光兽,它们带着疫病,带着被紫貂抓破皮流着的血爬过所有的粮食,所有的饮水,它们被士兵挫骨扬灰而死。
但那些粮食都不能吃了,饮水也不能喝了,他们生存的根本被彻底断了。
还没有被传染的士兵忍着饥渴,带着残忍的绝望只想回到天权的家,他们不顾上级的命令开始了反抗,开始撤退,开始做着逃兵,撤向天权昱照山。
可还没逃到关隘,他们便看到一排排人头被旗帜高高的挑起,鲜血淋漓的宣誓着旗帜代表的主权。
不是玄武旗帜,是穷奇图腾的旗帜,琉璃王族的代表。
穷奇展翅而飞,搏人而噬。
人头里,是执明派去王城传达命令的那群斥候和守护关隘的兄弟们。
他们都被斩杀殆尽,被琉璃挂在旗帜上,宣誓着天权王城已被琉璃取代。
士兵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子兑已率领一队精兵冲了出来,他们连惨叫都没有出,就像羊群一样成片的死不瞑目。
*
瑶光军营前进十五里,煮起了粥,挂起了降着有解药有吃喝的招降旗。
摧残着天权所有人的意志。
解药是北风带来的,火光兽流蹿的疫病,早在三年前,巽泽就已研制出了解药。
疫病最能祸乱军心,是让敌方投降的最佳最快的取胜之道。
粥的香味飘去十里,冲击着天权病患士兵的肺腑,他们忍受着病魔的折磨,忍受着饥渴,忍受着一日又一日至味的勾引,终于安耐不住,管不了什么国主,什么军令,什么死不投降的誓言。
他们只想活命。
他们一群又一群,向瑶光阵营举起白旗,只求给他们粥喝,给他们药吃,降了瑶光誓死也会为瑶光效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