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澜也不明白执明为何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被人抓了现出原形恼羞成怒般,他似乎想阻止执明,然伸出去的手立刻又缩了回去,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有阿离的王上,容易原地爆炸,他还不想被波及。
执明一咬牙,放开侍从:“西风为何给你药?”
侍从长舒一口气,娓娓道来:“小的日日需要穿过东大街将郡主府的文书送来给王上,郡主大人怕小的在途中疫病作,说这药是王上恩赐的,对灼伤效果俱佳,就分了部分在这个瓶中,留给小的以备不时之需,烧伤砍伤划伤都有效的。”
执明凌驾一切的怒气正在聚集。
侍从仿佛终于感受到了杀意,猛然抬头,不可置信,声泪俱下又是一阵悲诉:“难道这不是王上赐的药?只是离州普通的烧伤药?郡主只是为了安慰小的才那样说的吗?可郡主日日像宝贝一样揣怀里,怎么能不是王上给的呢?小的想着王上给的药肯定是世间奇药,比我们离州的好多了,才克服了恐惧在阳光下行走,若这药不是王上给的?郡主他……骗了我……”
他一把辛酸泪,信仰仿佛突然坍塌,颓然倒下,心灵因此受到了严重创伤,连眼中都立刻出现一片死灰。
虽然是善意的谎言,莫澜还是有些同情他。
他真是太无辜了。
““王上给的药怎么可能有问题,有问题的药一定不可能是王上给的。”莫澜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他可不记得执明什么时候给西风送过药,若真是有送药这回事,那执明真是太不应该了,怎能这么快就忘了阿离,寻觅下一个温柔乡。
这句话无异于击断侍从的最后一根神经,瘫成一堆烂泥:“可郡主从来不会说谎的,难道……”
他手脚并用一步步后退,眼睛里写满了惊恐。
难道,王上给药,是要毒害郡主?他不是玉衡的救世主吗,怎能如此残忍。
王上要子民的性命一句话的事,为什么要定制这么拙劣的计策,不用毒药,也活不了多久了呀。
他再无生的希望,闭目等死。
执明的怒气倏然瓦解,全身立刻僵硬,脸上神情不知是哭是笑。
西风体恤下属给的药,这药又阴差阳错撒到他手上,此药烈性程度西风不知,侍从不知,只有他知,因为这本是他验证疫病真伪暗中找医丞调配的毒药。
此药能恶化烧伤,却能治愈刀斧砍伤划伤。
西风既然生了疫病,即便加深了伤口,定然不会想到药有问题,只会认为病情恶化,今日,确实病情加重了。
想必西风给药也是出于好心,若是报复他,既然换了瓶子,就不会大大方方让侍从承认这药是他给的,侍从一脸死灰,信仰破灭,根本不知究竟。只说明,他们并不知道这是恶化伤口的药。
况且打翻炭火烫伤了手,完全是意料之外。
该死的炭火,没事喝什么茶,直接喝水不香吗,他平时可不喜欢喝茶。
执明仿佛吃进去人类酝酿了十年才排出的神雷(屎)那般整个神经都在崩溃,又是愤慨,又是痛悔,此时若说出这药有问题,惩罚侍从,就等于此地无银三百两,承认他堂堂一国之君,竟然使用下三滥的卑鄙手段毒害下属,辱没君王之名。
忍着,还必须要装作若无其事,打碎的牙也得往肚里咽。
真是搬了个石头砸自己的脚,他猛地跳了起来,抖着手,一声尖叫:“给本王滚。”
可真是疼呀,疼死啦。
侍从立刻手脚并用,疾步滚走。
天威难测,他害怕极了。
差点被王上眼中的尖锥子戳死,真是小心肝都快跳出来了。
他滚到宫殿大门口正巧碰上慌张而来的老医丞,医丞看也没看他,就连滚带爬冲了进去。
“王上的伤怎么在恶化?”医丞一阵咒骂,“哪个龟儿子给上的药?”
片刻的寂静。
“水,清水,莫郡侯你愣着干嘛?”这个医丞好像有些暴躁,声音中气十足,“快打盆清水来给老夫,必须清洗伤口,否则王上这手就得废掉。”
一阵手忙脚乱,砸锅碰铁叮当声。
莫澜小声道:“烧伤有这么严重吗?”
医丞继续暴躁:“伤口上撒盐能不严重吗?”
莫澜恍然大悟:“原来那是盐……”
“盐个屁,”医丞,“那是……”
执明立刻迸王者威严,截断医丞后面的“毒”字,一声暴喝:“烦死了,都给本王闭嘴。”
然后就是死一般的寂静……
……
侍从张开双臂,仿佛迎接重生的喜悦,额上落下一缕秀,微风轻轻拂过,丝扑腾在脸上,痒痒的,舒服极了。
他轻轻吐出四个字:“莫澜起疑。”
那位禀报灾情的小兵点头,眼中精光闪烁,从他旁边急步走过。
侍从的手中,藏着一根细细的被烧焦的丝线,五指并拢,丝线在掌中渐渐化为齑粉,被风一吹,消散在空中。
嘴角勾起,慢慢变成一个嘲弄。
真是一场自作孽的嘲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