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州的百姓宛如中了妖魔的符咒,瘦弱的身形在尘埃中剧烈颤抖,已被灼烈的疼痛折磨得立身不住,翻滚在地,苦苦呻吟。
他们的手臂在日光的照耀下,慢慢出现一块块斑点及裂纹,宛如被大火焚烧过,丑陋恶心,让人心生胆寒,然后开始化脓腐烂,散出无以言传的恶臭,最后生命在无尽痛苦中渐渐永恒。
死了的尸体被搬走,埋下,天权士兵们叹着气,埋葬他们,就像埋葬自己的亲人,心是虔诚的,以及深深的同情与悲伤。
这座城,残破不堪,死气沉沉,几乎每家每户都被疫病感染,他们栽倒在厅堂,坐卧在榻上,伴着破败与凌乱,枯槁的眼中,看不到任何光芒。
天灾摧毁了房屋,又被疫病席卷,还活着的人只能挤在临时搭建的窝棚下躲避日光照射带来的烧烈,他们的心神几乎崩溃,更崩溃的,是神明遗弃他们造成的恐惧。
恐惧,几乎立刻将他们摧毁,连饥饿都感受不到,只是对着天权士兵伏地痛哭起来,虔诚祈求不能放弃他们,世间,并无不可救之人,他们需要王上解救,上苍已抛弃玉衡,天权是救世主,不能遗弃他们呀。
秦戈调查了整个离州,死亡一般的空寂破城让他极为震惊,心中涌出巨大的疲惫感,他组织手下为这些疫病中奄奄一息的百姓升起了炊烟,做饭,饮食。
百姓们风气淳朴,感激秦戈,可临时的温饱并不能让他们从痛苦中解脱出来,反而只有垂死的彷徨。
……
执明端坐在沉香木的大椅上,面色如风暴中的海浪。
他的身前,堆积着厚厚的一叠奏疏,这些奏疏凌乱无章杂叠着,正如玉衡一样,在风雨中飘摇不定。
奏疏有一半是关于离州连年的饥馑,前些日子天灾,这些日子疫病的。有一半是天权国下郡各诸侯上表的贺本。
天权得天之佑,物厚财丰,这些诸侯平日坐享福禄,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偶尔有些小麻烦都不能为王分忧,集体拍起马屁,妄测君意竟如此积极。
无疑,各诸侯祝贺执明一马当先,威武霸气夺得瑶光一郡,为天权开疆拓土的贺表才是执明怒气的根源。
执明冷冷的怒气在大殿中是那么响亮:“本王不是严令禁止了吗,谁散出去的消息?”
众将军一阵颤抖,不明白诸侯的贺表有何不妥,战战兢兢不敢言。
一人出列叩:“王上息怒,王上为天权开疆拓土,诸侯得知大捷,上表祝贺之词或许就是走走章程。”
“走章程?本王不需要他们的祝贺。”执明用力将奏疏掼下,奏疏落地的声音,轰然一声响,众人面色巨变,齐刷刷跪了下去。
他从开阳调兵,攻打玉衡,只想一雪前耻,用大军威逼恐吓一下,给巽泽些许教训,警告巽泽天权国王权不可冒犯,国君威严不可侮辱践踏,否则就该付出代价,并不是真的要夺了瑶光的城池。
所以此次出征的消息,在军中被严令封锁,并未传去都城。
玉衡天权相隔千里,没有十几日,消息本是不可能传至天权的。
半月的时间,解决个人恩怨,够了。
他想着,他和巽泽的个人恩怨解决之后,玉衡就完璧归赵,依旧是慕容黎,是瑶光的疆域,因而即便接了玉衡递交的降书,他都没有在降书上盖天权的大印,没在天权的疆域版图上加“玉衡”二字。
就是为了如西风所言有天给他和慕容黎的感情留一丝挽回的余地。
无疑,四海诸侯的祝贺章表,将他的余地击碎,已帮他坐实了玉衡成为天权国领土的事实,这个事实,天权人尽皆知,此刻再想抽身,还玉衡于瑶光,就是割让领土,辱国尊严之事,必遭一国千万臣民抗议。
他曾经的不务正业,贪图享乐,不思进取的君王形象也只表现在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上,领土主权,国之大事他还是拎得清断然不可能儿戏。
属于慕容黎的,他都要还给慕容黎。
如今骑虎难下,绝不是他的初衷。
执明真想立刻返回天权,赏给这些消息灵通溜须拍马的诸侯一人五十大板,让他们好好在府中躺平,别出来搅和。
他无比郁闷,当然,别人并不知道他因何郁闷。
夺下城池,开疆拓土不好吗?天权的功勋荣耀会在中垣大地上屹立,不好吗?
在这王者威严增压的大殿中,秦戈郑重开口:“王上息怒,玉衡归降我天权这事早晚会传到都城,只不过各郡侯的贺章比预计要早些,此事已成定局。目前最为棘手的是如何接管玉衡,离州完全不是末将想象中的样子。”
早一日晚一日自然是不一样的,在消息传到天权都城之前就把玉衡还给慕容黎的定局才是执明想要的,执明压下心中烦闷:“本王让你调查的事情调查得如何?”
秦戈正色:“启禀王上,西风并未说谎,他就是现任玉衡郡主,巽泽在玉衡确实是因为武功高强威逼利诱做的挂名郡主,霸道无耻,利用挂名郡主之权搜刮民脂民膏大量修炼丹药,对玉衡诸事从不过问,末将找了民间百人询问,听了各种戏文,其口径一致,玉衡郡主还真是多位并立,原因是但凡不听巽泽此人话的皆被残忍杀害,为防郡主之位空缺就立了一个顺次上位的规矩,郡主之位如老虎凳,并非人人想坐,都唯恐避之不及。”
夺命之椅,怪不得不会因抢郡主位而起纷争,若这一切是巽泽搞出来的,他又怎会编撰是非,自毁名誉?此事疑点真是越来越多了。
执明挑眉,看着秦戈:“有这种事?瑶光国主竟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