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宫虽然算不算富丽堂皇,倒也干净整洁,执明有些端庄坐在正中大椅上,莫澜在侧站立,打量着西风。
西风依旧抱着书卷和笔,低眸顾盼间秀气文弱,他整理仪表,就待跪下参拜执明。
执明心中顿时生出一股怜惜,好怕这位文弱娟秀的书生跪下就站不起来,立刻摆手道:“在本王面前不用行这些虚礼,免了。”
“微臣谢过王上。”西风弯腰鞠躬,行了一个参拜天子的礼节,礼毕,恭谨垂立。
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与初见时的慕容黎是如此神似,谦谦风仪,柔和易碎,较之慕容黎的清冷孤高,执明竟觉得西风这种温和易近更让人舒心。
执明好似恍惚,透过西风仿佛望到慕容黎初入宫时,低眉行礼那瞬间:草民参见王上。
岁月不复,再不会有。
如今的慕容黎再也不会眉眼带笑叫他一声王上了。
彼岸流年,苍老了岁月。
莫澜睥睨西风,又看看执明,执明这眉眼带笑神情跟当初见到慕容黎如出一辙,莫澜心里顿时打了个鼓。
王上莫不是想阿离想到精神恍惚,得了癔症。
这位西风书生,俊是俊郎,可太过文弱,宛如一指轻点就能倒地,和君王之风的阿离扯了八竿子远,怎么看都不像呀。
莫澜立刻小声提醒:“王上,这位公子如今是玉衡郡主。”
西风是玉衡郡主,就代表巽泽依旧不在这座府里。
况且他在玉衡那些日子,从未听说玉衡还有其他郡主。
执明感觉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端起一碗清茶,含了一口,静静看着西风:“本王初来玉衡时记得玉衡诸位都是眼高于顶,嚣张跋扈,蔑视王权,民风实在过于彪悍,今日所见,似乎与往日不同,怎还谦逊有礼了?”
西风保持着一个读书人该有的谦逊与气节,微微道:“王上所言无礼跋扈之人当是阿常,实不相瞒,阿常是天枢人,意在挑拨王上与玉衡的关系,至于南风,是巽泽下属,自然脾性多少有些相似。”
确实过于相似,丝毫不掩饰对他深深的敌意,连给他设下连环计栽跟头都如出一辙,毫无底线的泼皮无赖。
执明点头,看着西风:“你说你是又一位玉衡郡主?”
西风端正,行礼,回答:“回王上,是。”
执明不以为然,淡淡道:“东风也说他是玉衡郡主,你们分大小吗?”
西风恭谨道:“玉衡不可一日无主,按照排名,东风郡主自绝而亡后,微臣便要领郡主之职,是真正的郡主之位,没有大郡主小郡主之别。”
执明:“那你死了以后,是不是下一任郡主,就是南风或者北风?”
西风眼中流露出赞赏,道:“王上所言极是,微臣若是不幸罹难,下一任郡主就是北风。”
还真有北风。执明继续保持着一颗好奇之心:“为何不是南风,东西南北或是东南西北,北风不都是排名末尾?”
西风依旧仪态端庄,不厌其烦回答:“南风是巽泽身侧之人,自是不能当任郡主一职。微臣与东风北风皆是玉衡百姓,与巽泽并无关系。”
执明一派玩世不恭:“所以那位挂名郡主又不知所踪是吧?”
西风道:“巽泽大概已寻仙山修炼闭关,微臣确实觅不到行踪。”
执明挑眉:“仙山不就是仙人府吗?你立刻带人去查封仙人府,本王要见他。”
西风顿了顿:“启禀王上,仙人府乃瑶光国主府邸,巽泽一介闲散野仙,是从不越界染尘居住在仙人府的,另外瑶光国主离开玉衡后,带走侍从,封闭府邸,若是王上要查封仙人府,微臣只好勉为其难。”
玉衡归降天权,仙人府自然属于天权,但曾是慕容黎的府邸,多少有些顾虑,还是不动为好,回头派些暗卫暗中探访也是一样。
巽泽要避着,大概也是找不到的。
执明歪斜着身子,道:“那传唤北风来,本王一并见了,以免日后麻烦。”
西风摇了摇头,又行一礼:“回王上,玉衡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须得上一任郡主罹难或者请辞,下一任郡主方能出仕,王上若是想召见北风,微臣……自当成全王上之愿。”
他垂下头,流露出难以言传的苦涩,似乎下一刻就会站立不住往一旁倒去。
执明心口莫名一疼,那次慕容黎从浮玉山返回淋了些清雨,就在他身旁柔弱得像个易碎瓷娃,让他抱在怀中心口也隐隐生疼,生怕下一刻他的阿离就碎成幻影。
有了东风的前车之鉴,更怕这位文弱书生一笔杆子就插入自己心肺自绝而去。
“本王没有要你死。”执明斩钉截铁道,“本王不见就是。”
无缘无故他怎会杀西风,他只是颇为好奇,性格迥异的这几人当中北风又是怎样的人。
而且,东南西北四风也一定是巽泽布的局,他突然想陪他们演下去。
西风微微一笑,笑意浅浅化开:“王上体恤爱民,微臣定当为王上殚精竭虑,死而后已。”
“但是本王也不能听你一面之词。”执明凝望着西风的笑容,脸上浮现一丝傲然,“玉衡郡主之位,你可有凭证?既然你说郡主之位是轮流而坐,想必人选是许久之前定下来的,一日三位郡主,你若拿不出证据证明你是玉衡郡主,就是欺君罔上,本王绝不姑息。”
西风微微欠身,摇曳生姿,向前几步,从怀中书卷里取出两册文书,恭顺呈上:“玉衡还是瑶光属郡时,瑶光国主颁的任命文书,请王上过目。”
莫澜接了文书,放到执明面前的案上。打开。
小篆婉而通,有龙德之美,是两份任命文书,一份是东风,一份是西风,名字旁边,赫然盖着瑶光国的玉玺之印。
西风微微道:“北风的任命文书由他本人持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