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清澈的眸子没有任何涟漪。
“我不想知道,也不想听。”
执明的苦笑骤然凝结,双手放开慕容黎,身体痉挛般退了两步,他不要他说出来,曾经最想知道的答案此刻却宛如被魔魇束缚,他却不想挣开,他怕他说出的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他怕听到那个结局,与他背道而驰的结局。
剑光就像是一枚利箭,从天山深处燃起,直射苍天!一声清越的啸声横过长空,破碎苍穹。
“我们都是君王,一国之君,自当以国为先,何来本心。”
慕容黎看到那道剑光的时候,淡淡一笑,那一笑淡然苍远,宛如隐隐青山连绵在天际。
执明原本想问出,抛开一国之君,阿离的心里还是有本王的?
但那道剑光腾起,慕容黎淡淡一笑时,他霍然明白,慕容黎透过自己眺望,为之盈盈浅笑的是那个人。
他站在船舷边沿,抬眼望苍穹,一直在挂念那人。
他与他的因缘,早已终结,终结在灼影破天,横旦两人中间时。
慕容黎收回目光,转身,走向羽琼花铺开的凉亭。
执明心中烦闷,一把拉住他:“若你心中没有本王,方才为何冒着船毁人亡的风险救本王上来,阿离,你明明就是有我的,为何不能遵从本心?若是……”
“执明国主不必多说了。”若我不是瑶光的王,就能随了你的意吗?慕容黎漆黑的瞳仁遥望沉沉湖面,似乎那里没有尽头。
“瑶光,是我的命,国在人在,国破人亡。”
他背负偷城灭国之恨,尝遍世间苦寒,算尽天下人心,担妖侫祸国之名。在刀尖中舔血,在波谲云诡里独行,不惜让中垣天地皓白,万亿哀哭,踩踏累累白骨才爬上云雾之峰,才能再度祭奠父王和阿煦那孱弱纤细的灵魂,让他们在祠堂里好好安歇,能有缕缕青香供奉。抚今追昔,怎能囿于感情,让垒垒辉煌付诸东流,让祠堂重入炼狱,沦为荒芜!
阿煦的纵身一跃,他活得满身赤红,他的一跃呢?
原本他就是株攀爬在地狱的曼陀罗花,开出妖艳的复仇之火,又何来人间之情。
何以奢求两全?
执明五指拽得更紧:“阿离,我们若是好好的,瑶光又怎会亡?阿离要守护瑶光,本王愿意同你一起守护。”
倘若不好呢?是不是经人一句谗言再次掀起惊涛骇浪?
这个世间从来不缺阴险挑拨小人,若总云雾遮眼,管中窥豹,猜忌之情,要来何用,只会陷自己于万劫不复。
慕容黎透过静湖,诉说永恒:“你我之间,信任全无。”
执明想要解释的冲动忽然冰冷,瞬间放手,只扯着一片洁白的衣袍,不敢松开,他怕一松开,这片洁白就飞了:“阿离此言,是代表我们永远回不去,终有一日还是要为敌吗?”
慕容黎的眼中,仿佛看到了那日漫天飞舞的雨水,还有执明不可一世的暴怒:“有没有那一日不是看执明国主的心情吗?王者一怒,伏尸百万,君心难测,毕竟无情最是帝王家。”
那日,他说,他可以为他放弃天下,也能毁掉天下。
他说,谁挡了他得到他的路,他就灭谁。
他说,他若不是瑶光的王,就能随他的意。
执明的心无尽惶惑起来,他想辩解,想告诉他,他只是太在乎他,太喜欢他,在乎到不能容忍,喜欢到无法自拔,才不容许别人染指,才会失了分寸暴怒失言,才会想占有他,禁锢他,蹂躏他,毁他的家。
禁脔!
但此刻他只想到这两个字,是的,他那样霸道而为,无异于要把慕容黎变为他的禁脔。
慕容黎就像面镜子,照进了他漆黑阴暗的内心,从他刺他那剑开始,他就看到他撕开伪善下的恶魔种子,他就知道他的欲望会慢慢把他变成禁脔,折辱致残。
慕容黎是雄鹰,必将翱翔九天,受制于人被折羽翼之灾,只要不在他的计划内,他都能悄然避过,他从不会把自己置于如此境地。
禁脔之笼,囚于身,囚于心,慕容黎在意识到执明心中已种下这颗种子后,趁其未萌芽之际便布局筹划了所有退路,避开他。
假死借尸遁走,改变七日之约所有计划,利用玉衡郡主之力,在身边安插高手,壮大瑶光,只为再有一天,与执明对峙时可以足够强大,毁灭他想让他成为禁脔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