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灿灿的钱币带着富贵的光芒在众人眼前炸开,落入水中落入船上,人都是最俗的,爱财之心是与生俱来的本性。此时天降横财,所有人哪还顾得上看什么美貌仙人少侠花公子,也顾不上执明是不是神经病,有钱不捡才是神经有毛病,尽皆佝偻蹲下,一通轰抢,只差没打起来,场面一度混乱。
幸好钱币是往两侧抛的,中间自然就让出了一条道。
莫澜下意识想扯回钱袋,已然来不及:“王上……微臣只带了这些钱出来……完了,只能喝西北风了……”
帆影点点,五十丈开外,碧波荡漾,画舫静静的浮在湖面上,然后,执明看到了慕容黎,和巽泽,如日月双悬,并肩而立。
“阿离。”鼓声震天,这声阿离被淹没在渺渺长湖里。
飘逸的身形持着竹箫,淡淡的立在画舫甲板上,日光垂照下来,在不经意的刹那,这道光芒汇聚在慕容黎周身,夺目,耀眼。
执明第一次看到慕容黎那绝世风姿,出了以往,出了尘世,一袭白衣宛如九天裁下的银河之光,因他的出现而将这道光芒带到世间。骨子中透出的娴雅,如九天仙圣遗留下来的千古风流,玉簪下流泻的长,飞扬在天地间,极尽风华。
仿佛他只是偶然离开天界的神只,降临在此,万物众生不过片片尘埃,对他一身洁白不能有丝毫沾染。
简直一对俊逸出尘的九天谪仙。
执明也第一次如此自惭形秽的感到无比的哀伤,他凡夫俗子一个,连仰视都只是神袛偶然一顾的垂怜。
他真的配不上他。
……
日照下,波光粼粼,清风流水一般从湖泊上淌过。
巽泽嘴角噙上了一点笑意,仿佛仍沉浸在慕容黎这身皎洁如雪的山水灵动中:“本公子眼光不错吧,看,我们慕容少侠的风采从此倾倒众生,将成为历史长河中最激动人心的传说,飘然江湖之间,一袭白衣,一叶画舫,箫剑合璧,两位少侠……”
慕容黎无情地打断他的一番激昂壮阔:“真后悔让你选。”
白色,本是世间最普通的颜色,无处不在。但是当它出现在慕容黎身上时,天地中所有白色都化为虚无,只有慕容黎身上那袭衣,才是真实的,浑然不似尘世中人。
比他穿红衣还扎眼,更闪耀,似乎天地间所有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说好的掩人耳目,简直成了白日衣绣。
慕容黎不经意的扫过那群渔民,有种过市招摇的错觉。
巽泽笑得很认真:“至少这位主办祭祀的县主只知两位少侠行侠仗义踏波绝尘而去,不知是王上驾临,不至于失了魂,吓破胆。”
慕容黎不以为意:“你还真是善解人意。”
“我向来是位大善人。”巽泽扳动龙,画舫缓缓前进了两丈,停下。
慕容黎淡淡道:“本王记得有人说过自己从来就不是什么善类,何时转性变为善人了?”
“遇善则善,遇邪则邪,若说我为何此时变为善人,也因是遇上阿黎你,阿黎心系百姓,我心系阿黎。”巽泽将酒杯举到慕容黎唇边,一双秋水闪闪光。
慕容黎唇至杯沿,浅尝辄止,无视眼前这个毫无正形的……油腔滑调似妙人?
巽泽深沉的目光移向祭台,祭司捻起三根香,供敬在神坛前,恭谨的对天宣读完祭词,舞者与乐师跪拜过天地,便开始这场虔诚的祭湖神之舞。
“阿黎,快看,跳大神开始了。”
鼓点在高台上震响,一声声,惊动风雷。
风起,舞动。
台下众人怀着敬畏与庄严,虔诚的看着祭台,他们由衷的颂赞伟大的湖神孕育生命,滋养如此繁多的鱼类,给他们带来了富足。
祭祀结束后便正式开湖捕鱼,所有人都会因劳动而带来丰获。
舞姿妖矫变幻,舞步旋转,鼓声越来越急。
巽泽举盏,淡淡饮了这杯慕容黎刚沾过一口的酒液,看着慕容黎,似乎颇为期待:“阿黎,你觉得他们两波人一会打起来,谁的胜算更大一些?”
慕容黎淡淡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巽泽摇头:“不妥不妥,阿黎怎能自比黄雀,应是潜龙腾渊。”
突然,祭台上的舞者出一声惊呼,跌倒下去,那张供舞者踏足的白色毡毯,瞬间变成一片血红。
台下众人面面相觑,似乎惶恐起来,不知道舞者为什么会突然死去,只感到一种不祥的预感迫人逼来。
若是这场祭祀违反神谕,吉时错过,完成不了湖神昭告,开湖便无法正式启动,只能等候下一个吉日。
那却是三个月之后。
三个月,丰收期已过,历来靠捕鱼为生的渔民就会因这场延迟开湖而陷入贫困,然后饥饿。贫穷饥寒就会引暴乱,会带来鲜血与厮杀。天玑当年灭国的根源,是误了农耕贫穷缺粮,而今,万变不离其宗。
切断民生,目的引爆战争。
始作俑者?
慕容黎静静看着祭神之舞,深邃如浩宇。
……
朝廷为了平衡水产繁殖,避免有些罕见鱼类被打捞殆尽,专门设立了开湖日与闭湖日,闭湖九个月,开湖三个月,明文规定了可打捞的鱼类品种。
而需要祭祀请神聆听神谕才能开湖的,却只有天玑郡,灭国为郡后,奉巫之术潜移默化被影响了些,但百姓信奉巫仪,事事占卜的思想已经根深蒂固,一旦祭祀终止,遭受破坏,他们便会从心底产生深深的恐惧,认为这是天罚。
恐惧宛如沉沉的黑云,沉重得让人窒息。
祭司抬起苍白而妖异的面容,向天空伸出双臂,似乎在虔诚祷告,与天神沟通。
四周鸦雀无声。
而后,他缓缓收回手,交叉于胸前,面目突然一阵扭曲,磨牙般吐出两个字:“神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