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过一辆疾驰的马车,绝尘而过,那马车里的人是否同他一般急着去见心里人的最后一面。
他越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踏蹄狂飞,烟尘滚滚将闲赋舒适的人群吓得惊慌失措。
他越过闹市杂铺,驱散摊贩货物闹得鸡飞狗跳。
人们只能惶然逃避,他像一个魔王,随时会将他们化为尘芥,也无法熄灭他心中的悲痛。
没有任何东西敢挡在执明面前,无论是一个人,一座房屋,还是一条河,都在他的脚下被踏得粉碎。
一个折角,终于看到县府大门敞开,马儿吃痛,跨过高高的门槛,直接冲进了县府,执明猛然勒住缰绳,马儿长嘶一声,前踢扬起,几乎直立,再落下时,执明整个身子从马背上摔了下来,重重砸在地上,他顾不得疼痛,爬起努力奔跑,砰一声重重的推开慕容黎曾住的那间寝宫。
残破的寝宫中一片荒芜。
风雨钻过窗棂的间隙,在室内弥散开淡淡水雾,偌大的寝宫中空无一人,慕容黎喜欢的红帘帷幔挂满屋内,风雨宣泄进来,红帘飘飘,充满了凄怆。
烛火未尽,人去楼空。
执明满脸血泪,穿过空旷中室,卧室,停留在书房那张案桌前,纸和笔摆放整齐,一丝不苟,如慕容黎一般,永远都是片尘不染的谦谦凤仪。
可也如慕容黎的红一样,纸张上残留着大片血渍,像是一道伤痕,遮盖了这张宣纸上原本的墨迹,只留下斑驳而颓败的色泽。
那是慕容黎的血啊,执明心痛到完全窒息。
他去战场之前心血就已吐尽,强撑着最后一丝力量又被他的话鞭笞凌虐,受着寸寸凌迟之痛。
执明脑中意识再次化为一片混沌,颤抖着手抓起那张血液浸透的宣纸,还残留着墨汁的印记,可无论他如何挣扎尝试,也永远不知道这上面曾经写了什么。
黎明已被暗夜覆盖,看不见未来和过去。
曾经,他说,有我在就有你在。
曾经,他说,王上吃得我便也吃得。
曾经,他说,若是王上喜欢,我便随时吹与你听。
曾经,他说,我此番叫你前来,并不是要你知道我有多少不得已,而是要让你明白,不管生什么事,我都不会把你交出去。
曾经,他说,王上待我,总是这般好,我留在这里,是因为王上待我好。
这样的心意还用去验证吗?他愚蠢至极。
道听途说的谣言,为了一个可笑荒唐至极的验证亲手将他送上绝路。
血泪,再次从执明眼角坠落,颓然跪倒,万念俱灰。
“阿离,本王错了,本王真的错了,本王不该听信谣言,本王不该不信你。”
“阿离,你在哪里,你如何忍心抛下本王,独自舔血。”
“阿离,本王都知道了,本王来了,你躲到哪里去了,你出来呀,你出来。”
“阿离,本王带了很多天权秘药,我们总能找到药的。”
“阿离,你不要再躲着我了,我们总能找到药的……”
“我们总能找到药的……”
……
那日,一个疯了的魔王披头散奔走在各个角落,任何一抹红色都不放过,天地摇落,瑟瑟颤抖。
那日,南陵被掘地三尺,可终究,遍寻无果。
那日,萧然撤军,回了瑶光王城。
他们说,疯了的那个人,是在找什么人。
他们说,那个人,大概再也回不来了。
……
执明抱着那堆天权秘药,失魂落魄的又回到那张书案前,定定看着血液染透的宣纸,很久,很久,猛然一口鲜血呛出,覆在那片血污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