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黎走了,萧然带着瑶光军队也走了,他想追上去,紧紧抱住他,让他不要走,可他怕了,前所未有的害怕,他怕他们的情谊悉数被斩断,他怕他又一次在他面前倒下成为一具尸体。
他怔怔的站在距灼影剑十步之外,不敢向前一步,细雨如冰锥,缕缕刺在身上。
天权大军已退,执明慢慢抬起头,苍白的脸上带着雨与泪的痕迹,不知道何去何从,他无法忘记总是一身血色沧桑的慕容黎,那是刻在骨中,印在心底的记忆。
他要他回他的天权,可他怎能如此回天权,天长地久,要永远承受相思之痛,孤独之苦。
那是怎样的惩罚?
曾经大军压境,他也不曾怒过,也不曾这般决绝,为何他看他的每一眼,宛若生死尽头,都像是永别。
“为何会这样?阿离,你为何要我回天权,你不是说过王上想去瑶光王城,何时去都可吗,如今为何立剑而誓,斩断希冀。阿离,你不要本王了吗?”
“阿离,为何要与本王一刀两断?为何要成为陌路?本王从未想过要动你的瑶光,也不是真的要杀毓骁,本王只是一时气言,本王不要与你成为陌路,阿离……”
“阿离,你不要走,好吗?本王再也不敢了,本王以后都听你的,你回来呀……”
执明跪在冰冷的泥泞中,忘记了通透琉璃的赤子之心,忘记了桀骜不驯的王者霸气,忘记了灵魂中所有的腹黑与光明,他跌倒在尘埃泥泞中,摔得如此狼狈彻底。
风雨未尽,热血已凉。
……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
一辆马车迎面飞来,莫待停稳,莫澜就连滚带摔奔到执明面前,惊声叫着:“王上,出大事了。”
莫澜历来大惊小怪,毛毛躁躁,尖声惊语,执明早已习惯,并不想搭理他,伸出一只手:“扶本王起来,回天权吧。”
既然慕容黎和自己划清界限,为何还要去碰一鼻子灰,先回天权,以后的事,再说吧。
哪知莫澜竟然第一次忤逆他的命令,在他面前手舞足蹈,带着极其焦虑的神色语无伦次:“谁还有时间管你啊王上,阿离命都快没了,谁有那个功夫管你,王上你的怒气消了吗?毓骁被王上打跑了吗?王上心中的疑惑解开了吗?那王上赶紧随微臣走,晚了可能连阿离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执明气不打一处来:“胡说,阿离刚才还来阻拦本王,护着毓骁想与本王开战,下了逐客令要本王回天权。”
“什么,阿离刚才来过?要王上回天权?”莫澜一着急,几乎跳了起来,就想一扇子拍在执明头上,可执明毕竟是他的主,他缩回了手,带着一股深深的怨念低着头,“王上你竟然要和阿离开战,完蛋了,这回真的完蛋了,你第二次在阿离地盘上撒野,阿离肯定生气,阿离被你害死了,阿离肯定知道自己时日不多才要你回天权。”
执明怒喝:“只是一场风寒,什么叫时日不多,别在本王面前提死字,别在本王面前说如此晦气的话。”
“阿离骗了大家,阿离根本不是什么风寒。”莫澜越说越急,转身,从车里把医丞给拖了出来,丢到执明面前,大声道:“你还不赶紧和王上说清楚,是想等着人头落地吗?”
医丞一看到执明,吓得瞬间就跪了下去:“王上,微臣有罪,微臣医术不精,请王上饶恕微臣……”
莫澜打断他:“说重点,废话真多。”
“慕容国主,不是风寒,是中了毒。”医丞惊惶的看了执明一眼,又埋下头,“恐只有五日之命。”
执明身子猛然一震,忍不住凄厉的吼道:“你说什么?”
他的目光,几乎将医丞杀死。
医丞以头触地,再不敢抬起分寸:“慕容国主毒邪深重,元气衰竭,胃气已败。死脉之相,微臣救不了。这毒顷刻就会要了人命,慕容国主如今还有一息尚存,大概是吃了什么丹药控制毒素,来了未尽之事,可若是有情绪波动,毒血攻心,便是一日也活不了。”
情绪波动!他今日所为足够引轩然大波,足够触碰他的逆鳞,足够让他怒不可遏。
趁他病,要他命。
就是仲堃仪攻心之言的最终目的。
慕容黎双瞳布满深深的夭红,通透的眸子褪去了所有清澈,苍白的脸被细雨染成灰白。
他怎会想到,那是慕容黎生命陨落的倒计时。
他只以为是一场风寒……
所以他不回应他心意只是不想让他承受得而复失的锥心之痛,与毓骁没有半毛钱关系?
他终于知道那时,他心中为何如此悲伤,爱到刻骨,才有的感知,感知到他将不久于人世,可他偏生如此冥顽不灵,连感知的预测都被怨怒侵蚀抛之脑后。
他口口声声说着喜欢他,要护着他,可最终给他的,是致命一击。
执明猛然感到一股腥热涌了出来,一口鲜血喷出,意识倏忽间化为一片混沌,他痛苦的跪在泥泞中,抓着医丞,眼中化为寸寸利刃,几乎将医丞凌迟:“你为什么不早说,你为什么不早说,你为什么不早说!”
凄厉的声音震响在风雨中。
声声撕裂,血泪齐涌。
医丞如一滩泥,早已瘫软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