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手中的茶碗于无形中裂开一条细隙,茶水清莹,在碗中慢慢流逝,滴答滴答,淌向地面。
他突然淡淡一笑,高声道:“千里奔袭,赤地千里,那遖宿王当真不求回报?”
楼下谈论之声渐弱,皆抬头望向二楼等着这位声之人要言出什么惊人之语。
那人微笑,将手中残留的茶汁擦拭干净:“请大家认真想一想,兴兵十万,千里急袭,甚至连遖宿国威都可以弃之不顾,是为了南陵子民?为了遖宿瑶光永享和平吗?然而他又不惜让整个世界化为修罗战场,只为了一人,那为一人究竟是又为了什么?为了和王上拜把子做兄弟吗?”
楼下众人:“……”
“那自然不可能,王上天人之姿,别说遖宿王,连路人都要垂涎三尺。”
“莫非遖宿王对王上有意?”
“这不明摆着嘛!”
“那天权王又为何?”
那人继续道:“心悦君兮,才会为一人不惜倾半国之力千里迢迢而来,唯一的企图就是想要拥有,由此可见,遖宿王是冲着昭告天地,祭祖叩拜以结秦晋之好而来的。”
楼下众人:“有何不可?若是遖宿瑶光两国王上昭告天地,则互市,商贸开启,两族和平,中垣再无战火,天下太平,是民之福祉呀。”
“对呀,这是惊天之喜,有何不可?”
“这当然是好事,天下太平,普天同庆。”那人满脸堆笑着,丝毫没有什么坏心肠,他只是一个喝茶的路人,能有什么坏心肠。
“王上天日之表,兴许只有遖宿王的英明神武才配得上。”
“可王上的软肋似乎又是天权王。”
“兄台别说笑,传言天权王混吃等死,哪能配得上咱们王上。”
“……”
遖宿瑶光两国王上昭告天地,秦晋之好的这个消息似乎让他们闲聊的情绪又高涨了许多,碧蓝的天空下好一片欢声笑语。
这个世界原本就应该多些谣言才会更有意思,否则,岂非枯燥无味。
谣言起源于智者,它起初是个谣言,传着传着就变成真的了。
民众是最容易被忽悠欺骗的,没有人觉得这有何不妥。互生欢喜,心悦君兮,昭告天地,祭祖跪拜,便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子民的姻亲便是这样,那王上的姻亲除了盛大之外,也定无不同之处。
他们当然不会深思,国与国秦晋之后究竟哪国并做哪国这种深层次问题。因为这种问题已经出了他们的认知范围。
不过百姓关心的并非国家大事王上伴侣之事,他们更关心的是穿衣冷暖,柴米油盐,每个人都还要为自己的生活忙碌着,都有更多的琐碎整理,所以那高远龙庭中的话题也就维持了三天热度,就渐渐淡了下去。
实际上市井流言,是很难上达天听的。
但是,当这把秦晋之好的火快熄灭时,这真假掺半的谣言却莫名其妙传到了一个人耳中。
当然,那已经是两日后的事了。
……
慕容黎直到傍晚才恢复了些气色。这期间毓骁来过三趟,执明来过五趟,皆被庚辰以慕容黎风寒未愈,需要静养阻拦在外。
执明第六次来的时候慕容黎并未在房间里,庚辰为他搬了个榻椅到水榭边的凉亭中,他长垂散,并未束起,就那样静静的躺在榻椅上享受着日暮的微光。
散如星河垂泄,从榻椅上飞扬而下,几乎触到地面,被微风撩起又落下。
那么慵懒,寂静。
日影像一个调皮的孩子,在白云的无声变幻下,时而交汇,时而分开,在慕容黎身上投下一些阴影撩拨着。
执明慢慢走到慕容黎身边,默默陪着,他的动作很轻,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他生怕一个轻微的声响惊扰了慕容黎的梦境。
慕容黎宛如渗入蜜的雪莲,甚至可以嗅出微微的药香。
执明轻轻微笑,他看他的每一眼,都像是最后一眼,所有深情都在眼中缓缓化开,荡漾在脸上。
慕容黎轻轻睁开眼睛时看到执明,并未吃惊,轻声道:“王上。”
“阿离,本王没有打扰到你吧?”慕容黎突然醒来,执明有些忐忑,有些无措,自从那夜口无遮拦说出那些话后,他面对慕容黎的时候总是有一丝惶恐。
慕容黎微微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