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露簌簌陨落,有些微凉。
一辆双辕马车在平坦大道上飞驰。
巽泽给慕容黎准备的是一身月白的衣物,月白的衣衫簇拥着慕容黎纤瘦空灵的身姿,白衣少年,清俊若神,仿佛九天裁下的星河,手持玉简的仙人,飘然若举。
然而慕容黎的脸色苍白到了极点,身体软软倒在马车的软榻上,随着这一路颠簸,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半睁眼睛,轻声问道:“郡主,这是去哪?”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就没忍住,狂吐一口鲜血,将月白的衣物染得斑驳不堪,眸中尽是疲倦。
巽泽立刻进来将他护在怀中,轻轻拭去他嘴角的血痕,咬着牙关,强行维持着一丝微笑:“阿黎,你累了,需要休息,醒来就好了,我带你去找药。”
“去玉衡?”慕容黎气息微弱到几乎无法维持。
巽泽默默注视着他,点头。
马车如疾风般卷过,道路开始有些崎岖。
慕容黎的脸色也越来越白,一低头就是一阵猛烈的咳嗽,乌黑的血液仿佛流不尽般,大团乌血和撕心裂肺的疼痛似乎给了他暂时的清醒。
“郡主都没有解药的毒想必不是中垣之物,天意如此,谁会想到扔在地上的一柄弃剑竟会要了我的命。”
“胡说,有本郡主在,阿黎怎会死。”巽泽替慕容黎整理好鬓,纤长的手指怜惜地拂去他嘴角的血痕,“本郡主只是要花些时日研究解药,在这之前,阿黎哪都不许去,只能在玉衡修养。”
慕容黎双眉中锁着深深的忧苦:“送我回南陵吧。”
他从他的眼中看到了无药可解四个字。
巽泽道:“不。”
淡淡的话语,却是不容商议的裁判,只有对最关心最在乎之人才有的坚决。
慕容黎一点点抬起头,目光中尽是哀恳:“巽泽,我若不回去,他会着急。”
他第一次,叫的不是郡主,而是他的名字。他们是朋友,惺惺相惜,值得信赖依托。有着海一样宽,山一样高的情谊,也有着理解,顺从,成全,帮助他想要达成一切的义无反顾。
巽泽宛如一朵苍凉的云:“我已叫人押仲堃仪回南陵去了,他看到,自然就明白阿黎没事。”
慕容黎没有说话,却是剧烈的咳嗽起来,仿佛心都要被咳出来般,他应该明白他为何非要回南陵。
巽泽眼中,只有一个悲痛欲绝的灵魂,他忍不住,伸手将慕容黎揽住:“慕容黎,你若是不那么聪明,或许就能活得开心一些,我去琉璃,去琉璃宫中给你找解药。”
若是还有人要置仲堃仪于死地,又不是中垣之人,能下此暗手的,恐怕就只有西域琉璃国,琉璃国主为子煜报仇也在情理之中。然而这位杀手似乎不太聪明,还没出手就死于执明飞隼士兵之下,只留下一柄弃剑,阴差阳错被仲堃仪捡至手中,成了划伤慕容黎的凶器。
只是这仅仅是巧合吗?
中垣大地上之毒没有巽泽解不了的,所以慕容黎并不担心仲堃仪茶水中的毒,但是这西域地界的毒物,却并非巽泽擅长。
这淬毒谋杀仲堃仪为何选择仲堃仪与慕容黎见面之时?莫非这种巧合也是有人刻意安排?
安排得如此不着痕迹。
慕容黎苍白的面上露出一个明月清风的笑:“想必琉璃国主已将解药尽数销毁,去了也是徒劳。”
巽泽又如何不知,真正要置对方于死地时,是不可能留给对方任何生路的,除非双方有利益交换,用于威胁,子兑对仲堃仪就是深仇大恨,一心要他死,不可能留下余地,所以即便跋涉千里,终究希望渺茫。
何况又如何等得千里来回。
慕容黎那苍白的笑容缓缓化开,巽泽心弦震了震,这苍白中虽有死亡,但却给人少有的安宁,他用生命告诉他,生死有命,不用担心。
眼前这个人,无论要做什么事,都让巽泽无法拒绝,他深吸一口气,道:“阿黎,你真的要回南陵?”
慕容黎疲惫与失血而苍白的面容上出现一贯的坚定。
“无论他对你做了什么,你终是。”巽泽眼中有些无奈的悲哀,“不忍责怪。”
慕容黎怔住,是这样吗?总是不忍责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