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暴风雨来临之前,这座城已淹没在血污中,执明有些自鸣得意:“原来咱两联手,还可以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大大缩短了时间,真是快哉,早知如此,应当昨日便直接攻下,何至于如此麻烦。”
毓骁看着满地尸骸,有天枢士兵的,有南陵子民的,有遖宿天权的,眼中有一丝不忍:“又不是第一次合作,当务之急是把仲堃仪找出来,不抓到他,心中总是不安。”
执明毓骁第一次合作,天璇灭。第二次合作,南陵破。
两次合作都是为慕容黎一人,都有一个共同点,慕容黎失踪。
对于慕容黎的失踪,是不是苦心孤诣的自导自演。他俩心照不宣,反正原本就是为了攻城,不如就顺了慕容黎的意,皆大欢喜。
只是这一次,他俩都错了。
执明巡视一眼这满地骨血,带着一丝深邃的含义道:“只不过委屈你了,背如此大一个锅。”
为了迅进入战斗状态,从东门一路厮杀,遖宿士兵将天枢士兵统统斩于刀下,对于被束缚的人质能解救的便顺手解救,不能解救的便顺手一刀,干净利落。
无数百姓的尸体也跟着坠落,这个锅,遖宿国主毓骁来背。
死伤了如此多的瑶光子民,想必慕容黎对毓骁多少会有芥蒂,执明想想就有些舒坦。
毓骁不以为然,淡淡道:“下令翻遍全城搜捕仲堃仪吧。”
……
悠淡的茶香,充满了整个阁楼。
沙漏中的流沙静静流淌,已下去大半。
这九道巨大的屏风着实精妙,将外界雷鸣之音隔得一丝都透不进来。
“既然仲兄还不打算杀了本王,也不打算将那物献给本王,那本王便告辞了。”
慕容黎站起身来,从容不迫,真的打算就此别过。
仲堃仪深深看他一眼,哪有人连死都要提醒别人赶紧动手的,突然仰头笑了一阵,看起来甚是欢快:“我只不过想要你的命而已。又不在乎什么时候杀你,我只是一直在想,究竟要用什么方法才能让你的死状看起来既有王的高贵又有伶人的低贱。这座楼从第一层到第七层我都布置了无数机关陷阱,每层安插了十几位杀手,就算你再如何聪明狡诈,也插翅难飞,我又何必着急。”
慕容黎走到屏风前,并不急于打开,淡淡道:“这些年过去了,你的执念还是那么深。你心中一直介怀的,还是你的出身,其实落魄寒门和名门世子从来没有高低贵贱之别,孟章看中的不就是你的才华。”
提到孟章,仲堃仪脸上掠过薄薄一层怒色,看来他真的是想早点去死了:“吾王,就是殁在你的阴谋算计之下,好在今日,终于可以用你祭奠吾王英灵,这杯清茶全当我为你准备的送行之礼吧。”
他将慕容黎没有饮过一滴的那盏冷茶倒入茶篓中,洗净茶盏,提起铜釜,重新斟了一盏热茶,一切看起来并无异样。
“恐怕不能如你所愿了。”慕容黎轻轻将一扇一扇巨大的屏风推开,狂风猛然卷进来,吹起他衣袂,他的背影矗立在昏暗的云层之下,宛如劫火之中的一束光,耀眼夺目,几乎灼了仲堃仪的眼睛。
他望着电闪雷鸣之下已血流成河的南陵,眸子中没有半点温情,“你看,变天了。”
暴风雨来临的前夕出奇的宁静,连古林中的蝉鸣都沉寂了下去。
仿佛为了回应他这句话一般,乌云暴乱,巨大的闪电横过长空,沉闷的雷声,卷起狂怒的咆哮,轰然在阁楼顶上炸开,阁楼宝顶被击得粉碎。
仲堃仪手中的茶碗抖了抖。
宛如末日,城中就是末日。
……
只看了一眼便知道,这座城,破了。
他太执着于自己聪明的布局,幻想如何优雅的取走慕容黎的命,以至于忽略了外面的世界。电闪雷鸣掩盖了杀伐之声,这数道屏风,又有效的隔绝了一切声响,是他,亲手将外面的世界关闭。
他们喝茶聊天,仅过了一个时辰。
对于已擒在手中的猎物,一个时辰,能做什么呢,只不过奢侈的再呼吸几口新鲜空气而已。
他只是觉得自己稳操胜券,慕容黎插翅难飞,才给了他一个时辰的说话时间。
然而这一个时辰在慕容黎手中竟让外界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竟乾坤逆转。
仲堃仪脸色骤然变幻,握紧双拳,指节都在咯咯作响。但他还是端坐在蒲团上,思考退路。
“兵者,诡道也。”慕容黎重新回到蒲团上坐下,拈起茶盏,轻轻转动着,悠悠道,“想必你现在一定困惑,执明毓骁为何会突然攻城,就算他们得知本王失踪的消息,也不可能攻打南陵,应是寻找本王才对。”
仲堃仪绷紧了脸,没有说话。
慕容黎似乎很满意的欣赏着仲堃仪青白的面色,月白风清的面容有一丝微笑:“你暗中传信于本王,以本王所需之物为诱饵,断定本王为了此物必然会赴约,也断定本王不想让第三人知道本王还在收集此物,然后好布下天罗地网不知不觉杀了本王。只要本王死了,毓骁执明的联盟不攻自破,对你自然也就构不成威胁。”
仲堃仪的视线凝成一股厉芒,几乎要洞穿慕容黎:“但是你还是让他们知道你来赴约了?”
慕容黎点头:“想必你现在更加困惑,既然本王如约而至,你手中拿捏着本王的命,他两本应有所忌惮,为何还毫无顾虑,凌厉厮杀,直捣黄龙。”
仲堃仪阴寒的眸子中带着冷笑:“难道不是吗?如此肆无忌惮,岂非置你于死地?”
慕容黎微微道:“本王不过是改了信的内容,再让他们得到消息的时间延后了一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