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黎放下茶盏,看着方夜,静静的问道:“尸体可有妥尚处理?”
以方夜的办事能力,这种小事情是不需要再三叮嘱的。
他是位王者,手握天下最强的力量,拥有深邃的思想,这种小事情原本不值一哂,但,他也有困惑。
所以还想再确认一下。
方夜回答:“执明国主离开王城臣就将尸体另行安葬了,不可能出现任何纰漏,臣以矿难事故重金抚慰了他的家人,他们不可能知道内幕。”
慕容黎眸子中有光芒闪动,没有说话。
良久,方夜终于按耐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王上,臣不明白,既然死局是与执明国主约定好的,为何又要找人代替王上真的死去,欺瞒执明国主?”
慕容黎叹了口气:“推测出来的事情,都必须只能考虑一半的可能性,倘若事情是按照另一半的可能性展呢?”
方夜心中一惊。
慕容黎静静的:“若仲堃仪真正的目标只是我,而非天权,甚至有心扶持执明做这天下共主,那么我曾经在执明面前的言辞是不是都能被推翻?”
方夜心中一恸,不敢想象后果:“那样的话执明国主对王上的信任就荡然无存,甚至会杀了王上。”
慕容黎轻轻叹息,红色的帷幔随风扬着,映出了他心中淡淡的悲凉。
他慢慢的说着。
“连你都看得出来执明对我诸多猜疑,甚至对我起了杀心。”
“我并非无所不知,也有算错的时候,并不是我不信任他,而是他对我并非完全信任,我自然要把这不完全的成分考虑进去。”
“方夜你说过,每次看我要吃亏的时候总能扳回一成,这话提醒了我,我要保护瑶光子民,就永远不能感情用事,任何时候,都不能将自己置于险境之中,受制于人如何反败为胜。”
“仲堃仪曾经所做之事皆是针对于我,倘若出山,对执明反而鞠躬尽瘁,事事巨细,并无反叛之心,真心有意助执明成事,那么我之前所做的种种推测都会增添执明对我更多的仇视与反感。他未必会要我的命,但一定会对我起杀心,对我扮演的这场假死之戏更加厌恶,若是我因此被囚禁,你等为救我心切,再连累你们送了命,我于心何忍,又如何扭转乾坤。或者用你们和瑶光子民的命威胁我做我不愿意之事,我又当如何自处,如何翻盘?”
“我若是连我自己都护不住,如何护我身边之人,如何护瑶光万民?”
方夜看着慕容黎,内心被深深撼动,他跟随的王者,连他们这微不足道的性命都思虑周全,叫他如何不生出敬畏。
慕容黎的目光,穿过轮回,不再悲伤:“执明刺出那一剑的时候我能感觉到所有的信任都荡然无存土崩瓦解,他并非与我演戏,而是假戏真做了。若不是剑锋触及心脏时我微微避过,我便真成了那剑下之魂。”
听到这里,方夜心中悲愤,久久不能平息:“他竟然那个时候就对王上起了杀心,若是臣知道……”
若是他知道那个时候执明就想杀了慕容黎,执明肯定不能活着走出瑶光王城。
慕容黎看了方夜一眼,继续道:“也是那个时候我才决定改变所有计划,寻一人替我去死,瞒了他。因为我隐约觉察到若是世事反向展,执明就算不杀我,也定会将我牢牢困住,终其一生铁锁加身,而我这出假死之戏就会讽刺到不过是自寻死路。”
“若是假死最终还换得被禁锢的命运,那做此局有何意义?是以我便只能真正死在他面前,无论他对我仇恨也罢,厌恶也罢,我死了,终究能消除他的大部分怨恨,才不至于牵连到你们,往后再徐徐图之,未必不能祸水东引。如此,即便我不做瑶光国主,至少瑶光子民不会受战乱波及,至少可以将劣势降到最低。”
“而只有真正的尸体才能做到天衣无缝,才能消除他的疑虑。我从不信逆天改命,但是我的命运必须要掌握在我的手中。受困囚禁必须我自己愿意,是死是活也要我自己说了算。”
他微微冷笑:“只要活着,就有希望,不是吗?”
他是王者,无论以什么样的代价,为了瑶光万民,都必须活着。
慕容黎眼前蓦然闪过阿煦为他殉国那一幕,他站在满地尸体之中,感受到无尽荒凉。
何等寂寞,何等苍凉。
这世间,不会再有那么一个人,为他殉国,所以,他只能拼尽全力护好自己,护好瑶光。
不能辜负阿煦替死的殉国之志,不能让曾经那一幕重演。
若是瑶光再一次灭亡,殉国的就是他自己。
涉及到权利之争,无论怎样的爱慕之情,都终将化为泡影。
解释又是如此苍白无力。
毕竟他们都是君王,君王是最薄情的。
“王上……若是所有事情都没有按照王上的推测展,王上便真要隐去吗?”方夜看着慕容黎眸中深藏的痛,深到不可触摸,却又无可奈何。
“谁知道呢!”慕容黎怆然一笑,“好在,结局如我所愿,我终究扭转了败局。”
扭转了又能怎样,只是幸福吗?
他想要的,想要解开的疑惑,还在痛苦挣扎着。
又幸福吗?
只是不想再一次用鲜血淹没瑶光,否则何苦为难自己,直接开战不是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