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客房内,只有慕容黎和子兑,一壶清酒,两个酒盏。
子兑注目着手中的杯盏,神色隐藏在阴霾之下,看不出变化:“大人信中既是要与本王做交易,为何不将凶手直接绑到本王面前,子煜因天权战死沙场,本王不举兵讨伐也是看在昔日友邦情分上,对天权最大的仁慈,如今却是大人孤身一人而来,天权王的诚意何在?若是不交出凶手,我族中三十六部落领也不会善罢甘休。”
慕容黎举起酒盏,并不急于饮下:“不知子兑国主可有现,这个镇上的过往行商运走好多辎重?”
子兑冷笑:“中垣地大物博,如今算是见识到了。”
慕容黎轻轻转侧杯盏,淡淡道:“这便是我要向子兑国主解释的事,我国王上一时失察,受奸人蒙蔽,如今失了天权被困方寸之地,这些被运走的辎重便是天权的钱粮,现下国都,就控制在这人手中,也是耍弄奸计导致子煜公子身死的真凶。而这个人,就是在下要献给国主的大礼。”
天权目前的局势,子兑并不是一无所知,早在慕容黎到来之前,便通过斥候打探得一清二楚,旁敲侧击只是为了试探慕容黎。
渐渐的,子兑脸色变得很平静:“无兵无将,大人心中有良策?”
慕容黎缓缓点头:“一场真正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他望着子兑,轻轻加上一句:“国主可愿助我一战?”
子兑岿然不动,慕容黎的话十分诚恳,但子兑却只是拂袖冷笑:“你却代表不了天权的王,若天权王执意要亲手斩了此人呢?”
灭国之仇,夺权之恨,怎容他人代劳。
“这个人,在下会让他亲自走到国主网中。”慕容黎手中半握酒盏,脸上渐渐浮起一个笑意,这个笑容让他整个人顿时变得和煦,“此役之后,我将代表中垣。”
语声并不高,却已惊动天上之人。
他的笑意清风明月,音却宛如神魔,即将挥剑而起,割裂中垣。
子兑慢慢笑了,大笑:“有趣,公子性情甚合我意。本王拭目以待。”
他已猜测到这位红衣之人真实身份并非天权兰台令。
他看到慕容黎的眼眸,有着深远的寂寞,却又高华,清远。
天下已在他眼中。
一个是整个西域大草原的琉璃王,一位是钧天中垣之主,这样的合作何须多言,举杯相饮足矣。
……
苍茫的大青山延绵几百里,遮住了无尽广袤的天空。
巍峨的大帐垂照在斜阳之下,大帐之外,驻扎着数万精兵。
执明沦陷佐奕大营的这些天,莫澜将天权大军分批集集从各个小道顺利到达天权边境,驻扎在昱照山以外五十里大青山下的一处偏僻地。
杀气阵云缭绕,各兵卒热血沸腾,赤膊横练,很快,他们便能用他们手中的兵器砍下敌人头颅,用无数尸体和鲜血驻起奠基,夺回天权,返回故土,不用再忍受奔袭千里,风霜裹体的煎熬岁月。
在有限的时间内,将领尽可能的排兵布阵,训练士卒,等将来上战场之时能多赚一颗头颅是一颗。
莫澜穿插在营帐和药炉子之间,来回不知道走了多少趟,晃得煎药的内侍一阵抱怨:“郡侯大人,别在晃了,晃得小的头晕,这药来来回回重煎了五次,再如此下去,药效都随烟雾蒸腾了。要小的说,郡侯大人莫急,等王上醒来再燃火重温。”
莫澜一扇子拍在内侍脑壳顶上:“你知道什么,这药要趁热喝下,王上醒来就要喝下,你不一直温着待会王上突然醒来怎么办,哼,哪那么多废话,照做就是。”
内侍噘着嘴:“王上都两日未醒了,郡侯是担心王上吧。”
“就你聪明。”
“军营之中戾气太重,环境脏乱差,根本不适合王上静养,郡侯大人是怎么想的,怎的不让王上在宣城修养几日?”
“就你愚蠢,那遖宿王带着大军奔着王上而来,本侯带王上去宣城送人头吗?”
“谁让咱们王上偏偏惹上如此一头狼呢。”
莫澜沉下脸:“闭嘴,这样的话不许再提,小心你的脑袋,好好看着药炉子,我去看看王上醒没醒。”
……
执明足足昏睡了两日,然后醒来。
他醒来之后,感到一阵空虚,他从来没有睡过这么沉的一觉。
他睁开眼睛,看着这座大帐,这是一座极为高大的帐篷,帷幕从帐顶垂下,描绘着一只只黑色玄武图案,玄武睁开灰垩的眼睛,苍白无力的打量着这个世界。
此外,再无多余装饰。
暮色从间隙中洒下,光影无声的移动着,衬得整座大帐空寂而森冷。
执明心里空落落的,仿佛有些毕生纠结,难以割舍的东西随着这一觉轻轻脱下,装进了心底的某个隐秘角落,再也无法提起。
“王上,你可醒了,王上昏睡的这些日子,微臣可担心了。”莫澜见执明醒过来,难隐心中兴奋,小跑的将药端到执明面前。
执明缓缓低头,看着这碗药。
药呈深褐色,水气浮起的是苦涩的味道:“这些日子?本王睡了多长时间?”
莫澜道:“足有两日了,医丞嘱咐王上需要静养,但遖宿王领军快打到宣城,微臣实在没办法,只能将王上安置在这军营之中。”
执明脸上表情变换着,这一次,全盘皆输,没有任何退路,他才知道,原来国破家亡的滋味如此不好受,原来要复立一国是如此艰难。
他几乎没有翻盘的机会。
没有了慕容黎,他什么都不是,莫澜有句话说得很对,慕容黎若是有心夺了天权,三年时光在天权做兰台令,天权就是第一个炮灰,哪能残喘到今日。
回忆涌来,万般皆苦。
执明慢慢伸手,将药接过,一口饮尽:“莫澜,可还能联系上鲁大人?”
莫澜无奈的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