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就是一生。
无尽浩瀚沧海中,耳畔传来几声箫声,执明寻着这声音来源在暗夜中踉跄前行,终不得出处。
“嘟……嘟……嘟……”暗沉沙哑的箫声遥遥传来,这回听得真切,不是梦境,虽然这可能算不上曲子,但确实是箫出的声音。
执明内心悸动,双目猛然睁开,屋外是一个红色清冷的背影,遮住了无尽广袤的天。
月下吟箫。
梦中之梦。
刹那间,执明满身的疼痛都抵不过重逢的喜悦,禁不住脱口而出:“阿离……”
红色人影未动,不成曲调的音符一个一个蹦出。
音调与往日阿离所吹小曲差别太大,执明脑中一片混乱,并未多想,着这袭红衣的影子,是他夜夜念及之人,茫茫人海中,只有慕容黎才能穿出它的谪仙之姿。
执明现在的喜悦很纯粹,纯粹到甚至来不及去思考其他,就从床铺上急忙爬起,三步并作两步而跑,从身后紧紧抱住了他日思夜想的人。
梦境真好,他的阿离还活着,他宁愿这辈子都不要醒来。
“滚!”一声刺耳的尖叫响彻云霄。
执明脑袋嗡嗡作响,梦境被拉回现实。
燕支倾斜,利刃弹出,带着一股森寒的劲气直挑执明手腕。
这个声音尖锐中带着无尽苍穹的浑浑之力,绝对不是慕容黎的声音,然而执明大脑中残留的还是梦境中的意识,只感受到寒气从手腕透过脑际,几乎是出于本能,他瞬间抽回双手。
疼痛迅蔓延全身,执明的手腕,还是被利刃挑破开始流血。
血液流向指尖,一滴一滴坠落到残败的落叶中,烟消云散。
执明怔怔的站在原地,看着这个谪仙之人的背影,任由血液悲凉的坠落,他想说什么,却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刺打断,剩下的千言万语都哽咽在喉头:“阿离……”
他的阿离,曾经宁愿自戕也不会伤他分毫,如今怎会持刃伤他?
他的阿离,还在责怪他雨中刺出的那一剑吗?
他的阿离,不会原谅他了吗?
执明的心一痛,迟疑着,不知道该怎么办。
“碰了我,不砍断你双手已经算是仁至义尽,流这点血算什么。”巽泽转身,微微看着执明,并未恼怒,他把玩着燕支,弹回利刃,重新将箫移回唇边又待吹奏,猛然想起似乎吹了一个整晚也没能吹出一个曲子,突然很沮丧,竟还叹了口气。
这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除了脸,他从头到脚都是慕容黎特有的打扮,甚至冠上还别了那支血玉簪,而他手中拿着的伤了执明手腕的,正是慕容黎曾经从不离身的燕支。
执明的心一下子空落落的,他应该想到,慕容黎不可能还活着,他亲自将他的尸体放入棺椁中,亲自探过,气息全无。
“像吗?”巽泽璀璨一笑。
执明一头雾水:“像什么?”
此人此时的笑意和彼时出的厌恶完全不应该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
巽泽嘴角微微上扬,拂了拂额前两缕青丝:“故人,你刚才不是还叫着他。”
这拂之举当真和慕容黎如出一辙,容颜也同样清俊若神,他若不说话静静站在那里,就像一位仙人。他的谪仙之姿,与慕容黎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说不上哪里不像,又说不上哪里像。
但是他穿了慕容黎的衣服,戴了血玉簪,还持了燕支,这每一样都是在试探执明的底线,执明已经完全感觉不到身体创伤带来的痛苦,只有一股怒气从心底涌起:“你究竟是何人,为什么要做这种打扮?”
巽泽无视执明的怒气,悠然道:“在下听说瑶光王府有宝贝,就去瞄了一眼,这红衣甚合我意,你觉不觉得我是一位谪仙?”
燕支在他手中自由旋转,仿佛有意挑衅。
执明眉峰皱起,慕容黎是他的逆鳞,龙有逆鳞,触之者死:“不问自取视为盗,你凭什么擅动他人之物?”
“有求必应如同赐。”巽泽嘴角挂着一丝隐约的笑意,这笑意多少有些森寒。执明喜欢的谪仙之人,不过是长得好看而已,由谁扮演有何区别?
他倒要看看在执明心中慕容黎还有几分分量存在。
让他感受一下,慕容黎被他那一剑刺穿时承载的悲痛。
他哪只手伤的慕容黎巽泽就要挑破他哪只手腕。
巽泽丝毫不掩饰对执明的深深敌意。
执明的愤怒渐渐定格,刺骨的痛苦痛彻神髓,心中突然有一丝茫然。
他恍惚记得,佐奕告诉了他一个真相,一个让他的世界彻底崩坏的真相。
他亲手杀了那个为他付出一切的人,如今,又有什么资格来决定他遗物的任去留。
山风拂过,破碎了轮回,破碎了记忆。
执明身子轻轻颤抖,伤口撕裂在暴风中,眼泪禁不住坠落,慕容黎,再也回不来了,他如此这般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他看着巽泽,眸中露出深深的痛苦:“为何要救我?”
这里只有这人和自己,自己昏迷在佐奕大营之中,从刚才刺自己那一剑就能看出这人功力深不可测,除了这人,他实在想不出还有谁有这个能力将他带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