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黎有种释然:“天道自有定数,生死由命。”
“最不服天命之人便是你,如今拿天道忽悠我。你就是觉得欠执明太多,倒不是我说你,你有何欠他,太傅的死你倾尽全力为了救他,完全是意料之外,子煜之死是他御下不严,出了内奸,怎能怪到你头上,使臣刺杀更是与你没半毛钱关系,没有你护着他,天权早完了,还轮得到他来吞并瑶光吗?”隔着重重雾气,都能感受到巽泽对执明充满着强烈怒气。
慕容黎眼神中有种奇异的变化,这天下分分合合,都不过过眼云烟。
良久,才慢慢道:“终究是我将他拉入这乱局之中。”
巽泽:“你可曾想过,钧天分裂,没有你慕容黎,一直混吃等死的执明又能偏安几年?”
“若是没有我,你的母国天玑或许也不至于灭亡。”慕容黎不再理他,走入羽琼花海,雨后的云蔚泽,想必又是一番景象吧。
天玑可不是本郡主的母国,本郡主依附天玑只是为了更好的修仙问道。巽泽咬牙切齿,一副想将慕容黎掐死的表情,狠狠的瞪着慕容黎背影。
待他这般好,他还不明白他的心意吗?真是榆木疙瘩。
然而慕容黎孤单萧索的背影,让巽泽眸中的神光黯淡下来,眼中露出一丝痛苦之色,
“阿黎,你可知你不在的这些年,玉衡已被打造成一片可吞噬万物的汪洋,只要你需要,他们可随时听命于你。
这些人,是我留着你翻盘的底牌。”
……
重重雾霭飘浮于云蔚泽湖面上,远处天际被撕裂出一道口子,晨曦的光芒开始洒向茫茫大地,映出金色的影子。
慕容黎站在最高的阁楼上望着远方。
这一刻,他是如此萧索。
他脑中忽然闪过执明的影子。或许普天之下,只有执明能让他心弦有丝悸动。
从灭国流亡一无所有,他便如看遍世间所有沧海桑田,对任何人任何事都淡漠咫尺,平静到丝毫不起任何波澜,喜怒哀乐从不外露。
只有执明,让他心底感受到一丝暖意,能看到天际的边沿原来还有那么一束光可以照亮人的心底。
但亦是执明,注定了不能成为朋友。
看着远处的风光,他心底的悲伤更甚。
“阿黎。”巽泽不知何时到了他身边,他一手拉着他的手,走到石桌前坐下,抱了一个盒子出来,“我为你准备了一件东西,阿黎看看可喜欢。”
慕容黎只是淡淡的,毫不在意。
见慕容黎久久沉默不语,巽泽有些着急:“阿黎在想什么?”
慕容黎斟了一杯酒,轻轻将杯子推到巽泽面前:“开阳。”
巽泽看着杯中之物,缓缓道:“近日玉衡混入了天枢的人,从开阳过来的。”
慕容黎沉默着,心中忽然有一丝不妥之感,总觉得某个重要的环节遗漏了。
仲堃仪大军若要从天枢郡到达瑶光边境,必要绕过开阳或者玉衡,大军行进,若想悄无声息并无可能。但玉衡郡只出现了部分生人,而这少数人或许是为了打探消息,也或许是为了寻找某件东西。开阳却未有任何异动,只能证明佐奕与仲堃仪达成了某种协议,仲堃仪大军是从开阳借道的。
仲堃仪大军的出现,吸引了瑶光主力军队,两人既已结盟,佐奕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按兵不动,除非他们的真正目标不是瑶光王城,而是执明。
好一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慕容黎星云般的眸子,第一次无比郑重的看着巽泽:“郡主,本王需要你去做一件事。”
他将称呼从我换成了本王,就代表着这是王命,不容置疑,更不可违抗。
巽泽一窒,竟不能答,他愿意为慕容黎做任何事情,然而当这种本意变成了上级的命令,他心里还是极度不痛快。
他执剑天涯,放荡不羁,可从不将王权放在眼中。
玉衡也是,虽为瑶光属郡,但从不受瑶光律令。
这对他来说,究竟是仁慈还是残忍?
“但凭王上吩咐。”
第一次,巽泽对慕容黎如此认真的回答。
“我……”慕容黎一时语塞,巽泽一片赤诚待他,他竟从未顾及到巽泽的感受,当初执明也是一片赤诚待他,他一心想着壮大家国未顾及身边的人,最后才现失去的竟然更多。
巽泽,那也是他如今仅存的唯一朋友,若是连他都利用,最后失去的或许就是全部。
巽泽看出慕容黎心中所想,至少那么一瞬,慕容黎还是在乎他的,这便足矣,他释然一笑:“仲堃仪出山,他安插在天权的心腹也必然开始行动,阿黎可是担心执明若得知天权危机,定会不顾一切带兵返回天权,开阳至今未有异动,因此佐奕有可能埋伏在半路截杀执明,执明未必是佐奕的对手?”
慕容黎点了点头。
巽泽道:“所以阿黎想让我救执明出来,阿黎断定凭我的修为从万军中带一人出来不是难事?”
慕容黎轻轻的皱了皱眉:“这只是我的猜测,佐奕手中有一批飞隼,若没有克制之法,很难全身而退。连弩的图纸曾经我确实已交给了执明,但是此次执明出征攻我瑶光,并未带连弩,若是遇上佐奕的飞隼……”
“好。”巽泽端起酒杯,仰头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擦了擦嘴角的酒渍,道,“好酒,如今仲堃仪当阿黎是已死之人,布局起来都有些草率了。”
……
朝阳落落,两人一时无言。
云霞蒸蔚,万顷碧波,水气清寒。
慕容黎又斟了一杯酒,慢慢端起了杯子。
酒是清寒之色,刚刚巽泽饮过。
“阿黎剑伤才痊愈,不可饮酒。”巽泽从慕容黎手中夺过酒杯,又是仰头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