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天枢郡(瑶光收复中垣大地成了中垣第一大国后,之前的三国天枢,天璇,天玑便都成了瑶光附属之郡,包括此前各郡的附属玉衡,开阳。后开阳让与天权。)
西北部一处天险山坳中,座落着几间低矮的木屋,这些木屋隐在山野林木中,极难现,走近细看却都经过能工巧匠的精雕细琢,虽简单也极其精致,颇称得上大道至简。
此处地势低临,四面高山峻岭围绕,飞鸟难越,唯一与外界通连的道路也藏于丛林密布中,常年不与外界通人烟,当真是乱世之中极好的隐匿之处。
仲堃仪用小刀仔细打磨着一块木牌,这木牌早已被磨得光滑细致,看似已经很久了,但他似乎还不甚满意,如今又拿起重新雕琢。
他一边听学生汇报外界各种情报,一边细细打磨,良久,仿似对结果有些意外,才停下手上动作,沉吟道:“我倒是小看了慕容黎,一出苦肉计就坏了我多年布局,只是这天权与瑶光的战火才刚刚开始,若两国相安无事,我离出山之日尚远。无论这次慕容黎想使苦肉计还是假死之计,我都要让他永远成为剑下之鬼。瑶光想与天权和平共处,我偏要给他添一把火。”
他从案桌上取出一张便签,拿出一个墨黑瓷瓶,交与学生吩咐道:“将此信交给赵大人,至于瓶中之物,让瑶光内应放入慕容黎日常服用的汤药中。”
学生接过,面露疑惑:“那赵大人行事冲动可会坏了先生之计?”
仲堃仪对学生的疑惑表示满意,会心一笑:“我要的就是坏事。”
香茗配雪水,良人配良策,赵大人嘛!
那学生似懂非懂,领命退下。
仲堃仪放下木牌,倒了杯酒,搁在一个灵位前,手指拂过‘吾王孟章’四个字,一时间竟有些感慨:“天下大事,变幻莫测,看似平静,实则暗起波澜。王上,微臣昔日所做种种布局,终于等来收网之时,有朝一日,微臣一定扬名立万,待功成名就,再来与王上把酒言欢。”
他拿起毛笔,蘸了蘸墨,在先前雕刻的木牌上划了个叉。
那木牌上赫然刻着一个名字。
慕容黎。
……
赵大人,瑶光贵族为势力,曾因瑶光被灭而依附天璇,后天璇被灭,又恢复瑶光贵族身份,因在国内势力错综庞大,慕容黎登基后多次借势打压,都只是蚍蜉撼树,动不了其根基,如瑶光内部一颗毒瘤,甚难摘除,还随时可能反噬主人。
此时赵大人非常急躁,自天权兵后,慕容黎便闭门不出,三日以来,未曾临朝,唯一一道诏书就是变更瑶光为天权附属,奉执明为国主,御下不得违抗。
因士兵守口如瓶,当日执明兵临城下到底生了什么,赵大人等贵族势力并不清楚,但突如其来的诏令就像一根导火线,在瑶光内部各势力中缓缓蔓延,赵大人当其冲。
自从慕容黎登基,赵大人就没有一日安宁,慕容黎先是没收了他的私有土地,后又缴了他豢养多年的私兵,还将他的子弟家人以学治国策略为由囚禁在王城学宫中为质子,让他赵大人在贵族势力中丢尽了脸面,失了权,势,财,成为街坊谈资,他暗自誓,此生定要报此血仇,让慕容黎不得好死。
赵大人比任何人都清楚,执明乃慕容黎挚友,慕容黎曾经为了执明不惜放弃整个瑶光,这瑶光国就算慕容黎退位让贤,也绝不能落入执明手中,否则,赵大人此生怕是再无出头之日。但就算要反,也必须一箭双雕,谋而后动。
如今慕容黎闭府不出,赵大人曾明里暗里尝试多次拜府打探消息,但有方夜重兵把守,他手下的人实在一点接近瑶光王府的机会都没有,甚至一靠近王府,就被王府的兵士抓起来暴打一顿。
赵大人很是头疼,摔了桌上的杯酒,大骂手下都是些蠢货,下人们只得战战兢兢的立在一旁不敢回话。
这时,门房小厮进来将一小张便签交给赵大人禀报道:“大人,刚才有人暗中传来的消息。”
赵大人急迫拿过信签,立马拆开,看过信后大赞:“此计甚妙。”随即与门房附耳几句,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
能入你眼者,必是良辰美景,能入你心者,必是美景良辰。
月光银积,宛如一幅画在瑶光王府上层层铺开,不时传出几声虫鸣,扰了这夜晚的宁静。
执明脚步极轻,几乎不带起一点声响,一步步,轻轻踏进瑶光王府。
自从瑶光诏令公布,执明明面上已成了天下共主,在宫中行走自由,就连曾经慕容黎居住的瑶光王府,也无人阻拦。
夜晚的风甚是清凉,守门侍卫见是执明,不用吩咐便打开中殿大门。
红帘卷起,一个纤细的身影映入眼帘,苍白,冰冷,静静的躺在床上,带着无法言说的寂寥。
一丝刺痛就如毒蛇一般钻入执明的血液,他禁不住全身一颤。
那可是感同身受,恨不能以身代之。
窗边摆着一盆羽琼花,此时,花开正艳,曾经,为了取悦他,他也曾在向煦台移栽了很多羽琼花,此情此景,却都没有这盆艳丽。
如今,谁也不用去取悦谁了。
可是,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局?
然而,执明突然想起了血染满身的子煜,引刀就戮的太傅,王宫的刺杀骆珉的挡刀,迈出的步子不由一紧,这桩桩件件又岂是这一剑就能抵消了的?
从灭国,立郡再到复国,曾假意被俘至天璇灭国,他总能步步为营。难道这一剑,又是他新的阴谋?
是戏还是戏中戏?
听风小筑中的话,又有几分可信?
若此前都是蛊惑之言?
执明目光阴沉如水,转身,仿佛从来不曾认识慕容黎一般,走出瑶光王府,连看也不看一眼。
游戏才刚刚开始,既承认他为天下共主,那便成为他的俘虏,跪拜在他面前哀声恳求,带着恐惧匍匐前进,他要慢慢享受他的不堪一击,撕掉他伪善的高冷面孔,一次一次击碎他内心的骄傲。
他要享受一遍遍折磨他带来的快乐,岂容许他轻易死去?
执明脸色铁青,行至行宫,便召来太医:“慕容黎伤势如何了?”
这位医丞乃瑶光太医之,以往对慕容国主敬佩有加,如今奉执明为国主本已心中不愤,此刻听执明直呼国主之名,更是不悦道:“王上素日忧思甚重,郁结在心,连日操劳早已落下郁结难消的病根,加上这剑伤过重,失血过多,臣等回天乏术。”
执明忍不住握紧拳头,重重的砸在案桌上,虽然这结局他可能猜到,然而由太医说出来,心里仍极不是滋味,恼怒厉声斥道:“废物。救不回慕容黎,本王把你们统统斩了。”
太医直视执明,出一声冷笑:“就算天权国主斩了本官,也不能否认王上重伤不愈乃是拜你所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