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瑶山看向展画屏,只见他轻轻揉着太阳穴,装作没听见。耳闻他们师兄妹嘻嘻哈哈地笑,杜瑶山终于说:“这可不好笑!烫坏了人,或是烫着了眼睛,又要怎么办?”
“幸好没事。”明芳应道,“我们几个运气算不差。我有一回去峰上摘几朵罕见花儿,踩空了滑下坡去,还以为要摔坏了,结果正好砸在……”说着自己先笑起来。
杜瑶山一头雾水,只听紫袖笑道:“砸在我身上。我当时在底下掏野兽打的洞。”
明芳笑着接话:“于是我就看紫袖哥哥掏洞,果然里头闪着一双绿莹莹的眼睛,眼看就朝外一扑!”
她双手挥舞,杜瑶山听得一瞬不瞬,明芳又放下手道:“结果大师兄来找人,把我们俩揪起来就走。后头洞里还在沙沙作响,也不知道是个甚么——因为来不及想,转个弯就看见师父等在前头,那才把我吓坏啦!”她一边说,西楼和紫袖一边跟着笑,三人互相印证补齐这件事,七嘴八舌欢乐无比。
杜瑶山面皮几欲抽搐,问展画屏道:“师父,你这三位徒弟怎么回事?你觉得好笑么?”
展画屏淡然道:“不如你大惊小怪的模样好笑。”
明芳扭脸来道:“我后来见过师父也去那里,那洞又空了,如今想来说不定是师父掏的。”
西楼笑道:“山上兄弟姊妹多,哪里有不调皮的?何况来学武更是闲不住,只不过在师长面前装个乖罢了。长大了自己瞧着也要咋舌,恨不得拉过来打一顿,那时候却玩得再痛快不过。”
杜瑶山看他们几人坦荡镇定的神情,想必这些比起展画屏小时候的丰功伟绩还差得远,也摇头道:“我没能在孩子群里长起来,一直规规矩矩,拿不出趣事来说,倒是遗憾。”
紫袖喝着于烟与否酒忽然想起来甚么,连忙吞下去道:“我在衙门听说过瑶山哥的事!”他努力回忆着,“徐五哥说,瑶山哥专门去讨过一个秘方,吃了那药就能过目不忘,再也不愁记不住事。”
西楼一双美目径直扫将过来,明芳像是从没听过这等仙方妙药,眼睛简直比篝火还要亮了。杜瑶山老脸一红,应道:“那不是刚去县衙做捕快么,记不得那些官职,每日来来去去许多人,我也认不过来。要记的事太多,只嫌自己记性不好忘得快,才打听了去。”
西楼问:“吃了真管用?”
“吃了就……”杜瑶山平静地说,“就总是忘了吃,最后终于把吃药这回事忘了。”
一时无人说话,众人面色如他一样平静,只有西楼嘴角挂着一抹难以觉察的笑意。杜瑶山拱手道:“想笑就笑罢,诸位。”
然而师门众人仍然没有笑,紫袖几滴酒溅在下巴,低了头去擦。西楼含笑道:“师父此前留下的功课,你也是整日里念叨。要早知道这件事,我也去求个方子,省得你记不住刀路变招,急得把自己房里窗扇都撞破了。”
杜瑶山擦汗道:“当初王知县听说我瞎吃药,气得大骂一通,差点打我板子。”又正色道,“拳不离手,曲不离口。多记一记,刀剑都是一练上手就好得多。”
紫袖赞同道:“对!各人自有不同。初时不懂,硬想做得好,难免要急。”
明芳沉思半晌,转向展画屏问:“听说师父刚来学武时,比旁人学得都快,那时自己心里在想些甚么?”
展画屏不假思索道:“自然是有朝一日能做第一剑客,横扫江湖,名震天下。”他笑一笑又道,“刚学剑时,总免不了几回白日梦罢。”
明芳和西楼鸡啄米一样点头,显然深以为然,都这样想过。杜瑶山专心练武以来也有同感,正想跟着吹捧几句,只听身旁一声高叫:“我不是!”
紫袖嘻嘻一笑,举起酒杯道:“我刚学武的时候,跑跳容易了些,从前没去过的地方终于能去瞧瞧,就想着能把凌云山每一峰每一谷都玩个遍。”他笑得眯起眼睛,说得豪气干云,“那时候也畏惧师父考查功课,然而顶着雷霆重压在外头玩……另有一重心里没底的快活!”
展画屏半笑不笑去打量他,西楼已笑道:“我看你太高兴,吃得不算多,喝了可不少了。”
杜瑶山沿着他目光望去,果见一旁酒器中少去大半,看几人情状,应当十有八九都进了紫袖肚里。
展画屏从紫袖手中拿走酒盏,又道:“这几人里头,唯有你最懂偷懒。”
紫袖靠拢他身旁,脸颊担在他的膝盖,抱着他的腿慢慢地说:“我如今也用功的。”
明芳笑道:“这样说我们也是不服,可不得比上一比了?”伸手抄起一旁长剑,又将截魄刀丢给杜瑶山,“来!”
杜瑶山正愁没有时机展示所学,当即一跃而起,两人在石洞外平坦空地斗了起来。火光将山中夜色映出一片暖意,刀剑叮当交错,偶尔一丝银芒犹如寒星坠落。明芳一套别离剑、杜瑶山两套刀法都练得熟了,此时有条不紊堪堪使出,斫削拨刺,叫人眼花缭乱。
紫袖倚着展画屏的腿半坐,两颊被跳动篝火渲染得有些泛红。目光追逐着刀锋剑影看得出神,手指却悄悄爬上一旁的手,同他浅浅纠缠。
那二人练完一阵,气喘吁吁走来,展画屏便对明芳剑路加以点评,又敲敲紫袖头壳问道:“你师弟功力如今怎样?”
紫袖并未回头,伸出三根手指朝身后比了比,又朝杜瑶山笑得宝光璀璨。
杜瑶山不明就里,问西楼道:“甚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