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耳朵一动,一个人从阁旁现身,走了过来,脚步轻而稳,将他带进水阁。长泰帝独坐桌边,面前摆着酒果,两人一齐下拜。陈虎很快便起来了,他却不敢动。
正预备聆听圣训,却听陈虎问道:“数月不进京,你跑去哪里了?”
紫袖便答:“属下见过金哥,允我延后两月再来。”
“一派胡言。”陈虎道,“金错春已死,你却说见过他,你都知道些甚么?”
紫袖一惊,没想到这条死讯这样快便确认了,今日这番架势,倒像将自己拿来问罪的。他不知道魔教所为是否已暴露了,就着这股惊愕蓦然抬起头来,朝长泰帝回道:“属下当真不知!那时金……金错春命属下在灵芝寨外蹲守,只说看紧过路的人,若有运送金银的车便跟上去,因此给我延后两月。”
“甚么金银?”陈虎又问,“你跟去哪里了?”
紫袖看看他,又看向长泰帝,答道:“属下蹲守至入秋,来往车马甚多,却都没有甚么金银,又始终不见金错春来,实在不敢擅离。后来实在太久,只以为计划有变,并未知会属下,才自行贸然北上,沿路寻找记号,终于见到了他。”他将打进千帆院前两人见面的地点说了,又道,“他命我在城外看守,说要带我去一个地方,也不说在何处。属下知道规矩,不说不问,却仍然一无所获,又再也找不到他。实在不知该做甚么,才回京领罚来了。”
两次见面都并非虚假,连千帆院丢了金银、人手不足的细节也是真的;他把魔教摘得干干净净,只将自己说成被金错春支配的无名小卒。这番话他在肚里演练过,此时自然声情并茂,心想:金错春的行迹都对得上,千帆院里里外外也都清遍了,除非这陈虎是金错春两只眼睛成精,否则即便知道他的去向,也决不能知道内情。
长泰帝仍然沉默,陈虎又道:“一派胡言。”不等紫袖再说话,便即飞身冲了过来。他身形高壮,动作却利落而灵巧,紫袖心中暗惊,不及思量,手脚早已自行动了,一跃而起,两人便在长泰帝的御盘御碗前贴身缠斗在一处。
离皇帝这样近,也不能打坏了水阁的摆设,两人自然不敢多用内力,全靠手脚小巧功夫。紫袖一边担忧着自己刚面圣便失仪了,一边又想:动武似乎不算,那时皇帝眼看着我被金错春打吐了血,也没皱一下眉头,这回八成也是来试探我,并不知道我亲见魔教端了千帆院的老窝——否则直接将我扣住动刑,岂不是更快?
想到这一层,他便去了几分担忧,全神将浮生十掌祭出来对敌。这掌法精巧多变,弗论远近皆能施展,他又习练精熟,因此尽管陈虎气势迫人,仍旧未见劣势。
他心下逐渐笃定,看这陈虎言行,应当就是代领,只可惜身手虽好,却总归离金错春差着一层,在此处又被拘囿,一时被他虚虚实实绕得眼花,出手便见涩滞。两人衣衫在案前数寸擦过,紫袖卖个破绽,待他直取中宫,脚下一错,出手如电,攫住对方双腕轻轻一拧,却也明白不能当真伤他,随即卸劲不,只将他向后推出。两人看似胜负未分,陈虎却不再动手,只向长泰帝请罪。
长泰帝手持酒盅,朝紫袖低声责备道:“你一个小小侍卫,以下犯上,成何体统?”
紫袖连忙又拜倒,陈虎却像是得了消息,走出门去。片刻间萦绕在外的乐曲声便停了,宫人远去,不多时陈虎又进来,手上亮出一枚宫女常戴的短簪。他径直走到紫袖身旁,提起他一只手腕,簪贴着他的手指,极为精准地从指缝连接处刺进了手掌。血珠沿着掌纹滚落,滴了下来。紫袖伸出右手接着,不叫脏了御前的地砖。
深处筋脉被拨动,半条手臂不由自主地抽搐,他虽觉疼痛,面色却仍不变。那时金错春被他一剑刺伤,仍毫不睬,可想而知皇帝面前,包扎这般举动上不得台面。何况此时的痛,既不像那时被花有尽揭去指甲般惶恐,也不如在吴锦二身前自行将毒针刺入指尖的决绝。他经历过比这更痛更难的瞬间,如今既已来到这里,便没有后退的余地,当下只将眼睛望着长泰帝,肃然道:“属下不怕刑罚,只不想受这份委屈!”
阁中除了鲜血滴落手掌的轻微声响,一丝人声也无。陈虎将他指缝扎过三记,手掌一翻,簪随即向手腕疾刺而去,显然是要挑他的手筋。
紫袖正预备悄悄错开几分,长泰帝忽然道:“行了。”他乍听皇帝开口,便早已暗中运劲,手臂一绷,针尖刺进皮肤,便向一侧滑开去,只划破浅浅一道血痕。陈虎依言作罢,垂手而立。
长泰帝放下酒盅道:“这好歹是练武的手,毁了还怎么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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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哪位英雄送了好多海星,
我看到之后一会儿呜一会儿嗷,
可以说是非常激动了,谢谢啦!
这周上了本周强推,上次更新忘了记下来,
在这里纪念一下,也感恩诸君赏光。
第141章贪海难离(5)
陈虎规矩站着,一语不,紫袖打破沉默道:“既是练武,便不应被形所限;即使缺了手脚,也自有缺的练法。”
长泰帝像看着幼童玩闹,微微笑道:“净说些气话。长得好端端地,为何要缺它?”又低声问,“你这侍卫,还要不要做了?”
紫袖的心扑通扑通跳着,终于道:“属下决心拼命练武,就是自认还能做。”
长泰帝便向一旁的陈虎道:“你看这小侍卫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