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她推开他,整好衣裳坐起来,起身下了床。
温容跟着她起床,沉声说道:“无论如何,我们已经有夫妻之实,我必须对你负责。”
“你觉得我像是信这一套的人么?”
苏倾推开窗户,让清新空气进来。外面阳光正好,刺得她微微眯眼。她目光延伸至远处的山峦,再不回头看他。
温容走到她身旁站定,垂眸思忖半晌,突然看着她道:“我说不知道为何会那样待你,可我心中又是清楚的。无论是从楚凤戈手中救出你的时候,还是那次在兵营中与你重逢,还是昨夜……每当我害怕失去你的时候,总是变得连自己也不认识了。”
苏倾只冷笑,道:“那不一样。”
温容沉默着凝视她好一会儿,才怆然笑了一声,亦将目光投向远方去:“阿倾,你总是不信我。”他握住了她的手,一起面朝窗口任由微风拂面,轻声道,“我也有错,我总是以为自己为你做了够多,足够令你知道你有多么重要,所以从未对你说过什么。可事实并非如此,有些事情不讲清便总会埋下祸根,”他让她转过身来与他对视,道,“有些事司徒瑾不知道,就由我来对你说。”
苏倾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像是默许。其实她心里清楚,确实,从某一刻起,她已经没法再相信他说的任何一句话了,可现在有种力量驱使着她听下去。
于是温容开了口,缓缓道:“你一直以为我之所以会出现在你面前,是因为唐芙临阵倒戈令我别无选择,但这并不是实情。那日临阵脱逃的是我。
直到决战之前我才察觉到唐芙的意图,这是我最不愿承认的事。我总以为我掌握着一切,可有时候我真的很……无能。而你一直认为我是最厉害的人,我害怕让你失望。
你说像我这样的人难料到程锦程绘之间种种是意料之中的事,事实也的确如此,所以我当初才会马失前蹄。我从前自认为比他们强许多,可到了最后一刻我还是做了与他们差不多的选择。后来我明白所谓江山美人,这选择并无对错,只是每个人都不同罢了。
世人皆有自己渴望之物,可又往往看不清。争夺,相残,不惜一切,最后却如同抓了一指流沙,终究是空的。”
说到这里,他眼神停顿片刻,突然问她:“是倾歌令使我们从相遇走到如今。阿倾,你想知道它到底是什么么?”
他眼中似乎有一团青色玉令状的谜团,邪恶得诱人。苏倾不禁颦起了眉,犹豫良久,轻轻点下了头。
华舜十六年,夜。
昏黄的月色下,微风轻拂,只是稀松寻常夏夜。
军营中一片静谧,朦胧月光携着清风转过这寂然之地,在林立的军帐之间穿行。
写着“靖”字与“尹”字的军旗微微摇晃着,似乎在与守夜的兵士做无声的交谈。无边夜色之中,除了偶尔亮起的青绿的鬼火与守兵手中火把之外,万顷重地只有一点微弱烛火。
全部军帐都暗律熄了灯,唯有一个例外,此刻这烛光摇曳颇为鬼祟。
谁也未曾想到,这一个最普通的夏夜,这一灯暗暗烛火,会成为扭转整个华朝大陆命运的契机。
“敌军三十万,已过泯水。”
帐中,两人相对坐在棋盘前,一个身着锦衣华服,一个身着金盔铁甲。一王一将,已对弈良久。说话的是靖王秦牧。此刻他面色如常,眼中流露出的些微茫然却显示出他的不安。
闻言,尹泊抬头看了他一眼,沉吟着落下一子,道:“依主上看,此次战役胜算几何?”
“我军只十万,”秦牧叹了口气,摇头道,“凶多吉少。”
尹泊沉默了半晌,终于重新开口:“陛下清楚,吾等并非败在数量,而输于民心。”作为一支草莽军队,兵士们对百姓的欺凌实在太多,民心式微才导致今日局面。而他们这样的义军,失了民意便毫无活路。可如今再正军纪已经太晚,这一点他们心知肚明。
“赤野之役小失,民心则是大败。”秦牧的棋子在空中举了良久,终于落下。可败局已定。
尹泊思忖片刻,终于将酝酿已久的话说出:“若臣斗胆说,臣有办法将两者都赢回来,陛下可愿试上一试?”
“哦?”秦牧心中燃起希望,停下手中动作道,“什么办法?”
尹泊起身跪地,深深叩首道:“臣再斗胆向陛下要两样东西,免罪金牌,以及掌兵之权。”
秦牧心有疑惑,可此时哪容他再拖沓,如今全军覆没当前,只好死马当做活马医罢了。他略一犹豫,便应了下来:“好,本王允了。现在,告诉本王,你有什么妙计?”
“三日之后,两军会与赤野。兵力悬殊之下,我军没有一点胜算,除非……上苍相助。”
“上苍相助?”
“华军北渡来到赤野。这意味着此时他们南为滔天大河,而赤野东西皆为山峰不利撤退,我军在敌军之北,若此时燃起大火向南去,那么他们逃无可逃。赤野之战与民心,全胜。”
“如何全胜法?”
“赤野之战胜,民心之争亦胜……也是因着上苍相助,彼时晴天之下忽而乌云密布,神物降临陛下手中,四面歌谣“华灭瑞兴”,赤焰如金。陛下是真命天子,这火也是歼灭贼人的天火,神都助陛下,凡人如何能不拥护?”
“神物何来?”其实秦牧已经隐隐约约明白。
尹泊笑了笑,道:“天命歌谣可以借我兵士之口唱出,那么这宝物……”他扫了眼空无一物的桌子,道,“神赐倾歌令便在此,不是么,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