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也不坚持,借着?她的力倒回榻上?,单手扶在额前?,从白生生的手臂下?眯眼?瞧她,笑意仍旧未散,却?一句话也不讲。
【卷十三·在水之湄】
寤寐求之(一)
旁边人有眼色,想来肯定是故人,她们在屋内闹腾几晚上,使尽媚术也没让对方斜眼看一下,这位女郎刚进屋,人家就起身来迎,互相看了看,便齐整整地退下。
无?人也好,省得姒夭还要做样子,索性端起酒,不管对方清醒还是糊涂,总之醉了好办事,笑盈盈地:“咱们久别重逢,总要喝一盏啊,反正多了就睡,有我在边上也不怕。”
一边伸手将琉璃杯递过去,雪伯赢并未张口,她便用盏沿轻轻在唇边蹭了蹭,道:“你不?喝算了,我也不是专门给人陪酒的。”
对面方才笑出声,好似之前?都在梦中,他坐直身子,靠在软枕上,言语调笑,“你若喝一口,我便喝。”
姒夭说?好,“有什?么难,一路赶来正好口渴。”想去取杯子,却被雪伯赢伸手拦住。
她的腕落在他手心,一点点往胸口拉,指尖就快碰到袒露的皮肤,姒夭习惯性想收回,又晓得不?是时候,用尽意念才强迫自?己没有动。
雪伯赢抬起眸子,荡起说?不?尽的柔情,一汪春水里却又藏着天生的警惕,“我要与你,共用一盏。”
姒夭佯装生气,使劲将手腕抽回,“行,你还怕我下毒啊,想让你死,何必等到今日。”
对?面摇了摇头,未等她拿起酒盏,又一把夺来,仰头而尽,姒夭愣住,寻思到底为何,却看他眸子沉下,“你就如此看我。”
瞬间?出神,滚热气息飘到耳际,“我不?过想与你共用一盏而已。”
没来得及应声?,对?方又坐回去,依旧保持一臂的距离,那股压迫感?顿时消散。
姒夭方回过神,“雪公子还是如此有趣,说?话?没个正经?,与我喝一盏,自?己喝一盏,要不?是怕下毒,有什?么不?同呐。”故意装不?懂,很快转移话?题,“你看到我也不?惊奇,怎么不?问一句如何逃出来的啊。”
一个逃字足以耐人寻味,谁不?知她嫁给丰臣,天下第一人,即便叛齐入安,还能当安之相国,锦衣玉食,荣华富贵,谁会逃。
“相国夫人过得不?好?我看君泽倒不?是那样的人,外面不?都说?嘛,若不?是为独拥美人,素来冷静自?持,能把天下算进去的第一谋士怎会丧心病狂逃离母国,去给他人做嫁衣。”
语气不?好,意味不?明?,姒夭瞧他,倒有丰臣谋划人心的样子,不?过前?者总有坦荡的缘由,而对?面人郁沉阴鸷,犹如深渊。
欧阳家的男丁全部死光,齐子鱼也被灭族,谁知当初丰太宰的案子是不?是此人从中作梗,零零总总,该死的人,无?辜的魂,全都落在对?面人身上,让他笼罩在一团鬼魅之中。
确实大不?相同了,那位姿意盎然的贵公子,在姒夭踏入屋中,抬眼望过去时,便知已荡然无?存。
想来也普通,家族一夜之间?败落,自?己又流放在草木不?长的山谷里,与一帮荒蛮野人过活,别说?几年光景,就算几天,能活下来也不?易。
姒夭哼了声?,佯装生气,端起琉璃盏,兀自?抿着,“这话?说?的生分?,早知不?该来,我是怎样,你还不?清楚!全听别人说?,我若当时也听外人——”
故意停住,将酒饮尽,脸颊也生出红晕,对?方当然明?白她的话?,一个弱女子冒天下之大不?韪来死牢探监,至今想来,依然动容。
“相国夫人与我说?一说?吧,你也知在下愚钝,在穷山僻壤里活过来,早就断了魂。”
他斜躺在榻上,平添一种柔弱之态,瞧着让人心软,姒夭叹口气,“以前?的事都过了,别老想着。”
柔声?细语,仿佛气突然没了,全是殷切的关心,又让他想起死牢的一切。
那会儿的月亮应该也在吧,可惜除了黑壁上悬着的一盏破油灯,隐隐灼灼,什?么也瞧不?清,他挣扎许久,想仔细看看她,却是徒劳,如今想来依旧遗憾,记得对?方哭了,滚热的泪落在指间?,手不?由轻轻蜷起,在拇指下反复揉搓,若是此时她再落下一滴泪,又跌到让他痛楚之处,别说?为诉苦,即使来杀他,也无?妨。
目光流连,落在她刚梳好的发髻上,在琳琅满目的首饰中瞧见一枚桂花簪,样子太平凡,略显突兀,他却笑了,那是自?己做的,无?论如何,对?方一直留着。
嘴唇颌动,语气越发软下来,“我好着呐,有什?么委屈尽管说?,欲言又止,反倒让人操心。”
姒夭伸手,将锦被挪来,给他一边盖着,低声?道:“已入了秋,别凉着。”手划过对?方左腿,短暂停留又抬起,“我看你刚才走路不?方便,腿上受伤了吧,有没有找医官看,依我说?天下最好的还是挚舍人,但他不?安生,总喜欢云游四方,等回来,一定能医好。”
雪伯赢拉她的手,又放下,并不?僭越,温柔地笑,“你看你,我问的话?还没回,倒问我,腿摔了,谁还有本事把断掉的骨头接好,反正现在也不?需要东奔西走,不?碍事,快讲讲你怎么忽然出现在我屋里。”
姒夭也往榻上靠,抿起唇,有些不?好意思,“我来这里,还不?是听说?你到了郑,总算有个可投靠的人物,才处心积虑逃出来,又托人找到郑郡最大的女闾,打扮成歌女来见呀,说?实话?,要不?是真见到人,我都不?敢信,所以说?龙总要飞天,你如今平步青云,也算该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