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棠点头说好,探身捧雪,三两下拧成一个球,转瞬砸来,姒夭不甘示弱,手上早有了一个,俩人你一下,我一下,闹得开心。
笑声飘飘荡荡,直飞到院外,落到路过的丰臣耳中,今日下朝早,赶着给老夫人问安,听见银铃般笑声,大冷的天仿若春日。
自从冬日祭祀后,他与姒夭再没搭过话,即便见了也是匆匆打个照面,不曾言语。
细想有关纳妾之事,早该与对方谈一谈,也不知自己发哪门子邪火,实在可笑。
丰臣顺声走近,冷不防一个雪球砸来,噗通——沾了满襟。
甘棠与姒夭回头,谁能想到是他,神色好似瞧见鬼,吓得施礼。
丰臣略显尴尬,伸手抖抖衣服上的雪,搞得自己像偷窥一样,顿了顿,“桃姜姑娘,借空说话。”
甘棠做个鬼脸,一溜烟跑开。
小丫头靠不住,姒夭只好单身向前,勉强问有何吩咐。
她只穿了件丝袄,站在冷嗖嗖的雪地里怪可怜,丰臣垂眸问:“殿下,不冷吗?”
姒夭摇头,眼睛里还有未消散的欢快劲,刚打完雪仗,浑身热乎乎,心里说不出得舒心。
身体如此康健,再不像上辈子一样,吃不饱穿不暖,病殃殃的样子,她最恨那副虚弱的模样。
“不冷啊,我从小不怕冷,在楚国别人穿裘的时候,我不过多穿几层袍子罢了。”
语气像在说十分自豪之事,眼睛里全是新鲜旺盛的光彩,丰臣诧异,高门贵女见的多了,却从没瞧过如此生机勃勃的姿态。
万人之上的公主做女婢也不伤心,老太太常唠叨姒夭不像甘棠,一瞧就没干过活,但胜在机灵,凡事只要学,没几日便无人能及。
她的随遇而安让他不解,上辈子的事又怎会晓得,姒夭如今丰衣足食就知足。
这会拍着身上的雪,满眼笑意,本是一张妖媚的脸,却时不时显现小女孩的天真,无意间勾着魂儿,莫非这就是天下第一美人的本事。
“齐国不比楚国,冬天很冷的。”他微微笑着,温善道:“还是穿件裘衣吧,我过会儿让人送来。”
姒夭跟着他往廊下走,大概心情好,瞧见对方狐裘衣上的雪花,顺手拨开,笑嘻嘻回:“上卿说的哪里话,奴婢有奴婢的规矩,我怎能一个人穿着裘衣晃啊,就算我是你——”
腾然顿住,差点说漏嘴,真该死,这些日子天天听老太太教诲,讲丰臣的喜好,从小爱什么,等到身边如何伺候,搞得她快糊涂。
莫非自己是专门侍奉人的嘛,偏记得一清二楚,她不由得怨恨,丰臣扭过头,看对方满脸厌气,摸不清缘由,附和着:“殿下说的对,太张扬不好。”
他们距离不远,相顾无言。
半晌,丰臣开口:“殿下,我来,想解释一下纳侧室之事,本想早些与你商量,但时间太急,子鱼你们不了解,深得国君喜爱,连选中的妃子都能送出去,只当侍女,如何能行。但公主不必担心,冬日祭祀露个面就成,以后安稳在家,等将来回到楚郡,离齐甚远,不会拖累公主的名声。”
名声,这两个字好久没听过,居然还有人为她的名声着想。
点头默许,彼此又陷入沉默。
雪盘旋落下,丰臣起身告辞。
他走出院门,踱步到老太太屋内,上官夫人正打哈欠,坐在熏炉边昏昏欲睡,看见外孙回来,顿时眉眼弯弯。
“依我说冬日也好,起码天天能见到你。”
“孙儿不孝,以后一定常来。”
他说着脱下外衣,看来要多待,平日来去匆匆,今日倒闲,老太太高兴,吩咐去热酒。
“你是该多来走动,不惦念我,也要看心上人不是。”
扭头唤檀奴去叫姒夭,丰臣笑道不用,“方才见过,雪挺大,不用麻烦。”
这是怕冷又担心摔到,老太太没发现外孙一惯冷淡,竟会疼人。
丰臣接过温热的酒,抿一口,看对方身上穿着去年的裘衣,笑道:“今年天冷,宫里赏了披裘衣,白狐狸的给老太太,剩下一些羔裘,鹿裘,不如分给身子弱的奴婢,省得病了。”
老太太说好,心知肚明,“我正寻思要给桃姜姐妹俩做一对狐裘衣,她们从楚国来,那地方暖,受不了齐国的冷。”
丰臣笑道不用特别做,羊羔裘就蛮好。
吃完饭才走回去,绕个道,并没从姒夭的小院过。
想着今日对方不自在的神色,大概挺讨厌自己的吧。
云谁之思(六)
一场冬雪一场寒,新春很快便到,众人忙碌起来,姒夭,甘棠与檀奴带人在院中摘桃枝,驱魔辟邪。
人常说,桃叶门上挂,撒下其灰保平安。
姒夭这才发现丰家竟种着成群的桃花,好奇地问檀奴,“咱们竟有这么多桃树呀。”
对方理着参差不齐的树枝,一边回:“你算说到点子上,齐国的桃花不多,娇气又不好养,一般人不愿栽到家里,但上卿喜欢,前几年突然说要赏桃花,便种了。”
丰臣喜欢桃花,想来他那样的人应该最爱绿竹红梅,怎会看上娇艳之花。
姒夭啧啧称奇,又剪几枝鹅黄迎春,伴几朵坠落的梅花,放到暖室花厅,老太太晚上宴请雪家兄妹,需早早布置。
今日丰父也回来得早,雪伯赢虽为晚辈,但身为雪家唯一长子,将来必要继承父业,对方又机灵懂事,在齐国游学时经常上门,与他关系融洽。
雪伯赢生性活泼,能说善道,不似亲儿子丰臣,全然没有少年的天真,平日与自己半句话都嫌多,两人倒像长反,丰晏阳只恨自己没多生个女儿,可以招伯赢为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