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怀川!”
他这话说得毫不留情,不亚于当众扇了林鹤延一耳光,楼怀川没兴趣再与他争辩下去,敷衍地告辞后便要转身离开。
“楼怀川,你以为朕当真不会杀你吗?”林鹤延死死盯着他的背影,森森道。
楼怀川脚步一顿,哼笑了声:“那臣还要多谢陛下,让臣能早日下去与阿照团圆。”
林鹤延被猝然噎住了,他呼吸急促,近乎崩溃地问:“你们究竟想要怎么样!”
楼怀川顿足,灼目的日光在他身上勾了圈金线,刺痛了林鹤延的眼睛。
他定定回望向他:“臣不是说过吗?拨乱反正,将真相公之于众,给燕南诸多枉死的百姓和他们的家人一个交代。”
林鹤延被激红了眼,声音有些发颤:“包括朕?”
楼怀川微不可查地愣了愣:“或许吧。”
他出了宫,坐上回府的马车,背靠在车壁上长舒了口气。
“林鹤延身上的怨气在于凌进殿时遽然浓重了许多。”
听见这声音,楼怀川眉眼间的疲惫一扫而空,他侧首莞尔:“阿照也发现了?是我不好,这几日将全部心神都放在了明家上,忘了同你说。”
林照雪警告地斜了眼,将偷偷挪过来,将要碰上她膝头的手拍开:“之前怨气太多,即便有变化也不明显,如今被伯父清理了些,倒是一眼便能瞧出来。”
“其实在你出事之前,他便时常会犯头痛,性情大变,喜怒无常,那时不知有怨气这回事,经太医诊断后,以为是太过劳累导致。”楼怀川一本正经,底下却已经厚着脸皮握上林照雪的手。
“依你所言,是怨气蛊惑了他,才使他做出那般丧尽天良的选择?”
楼怀川想来也觉得唏嘘:“他还是想要活下去的,只是因为这怨气,让他心底的那份欲念逐渐变成了执念。”
林照雪平静无波甚至带着几分冷意的眉眼微动。
是啊,这世上除了林鹤延自己,最想让他活下去的便是她这个胞妹了。
她尚且能因此冲动地赔上了自己的一条命,甚至连死后都心怀执念,无法过奈河桥,更别说林鹤延本人。
可是他是个帝王!
怎能因为一己私利而枉顾燕南百姓?
林照雪还记得幼时,她初得知诅咒一事,宛若雷击,失控地冲进东宫质问,那时还是太子的林鹤延是怎么与她说的?
他说,皇兄从不畏惧那所谓的诅咒,只怕如今的自己不够刻苦、能力有限,不能在应咒前,为我燕南尽绵薄之力,还百姓一片安稳家园。
不过没关系,就算找不到解咒之法,待皇兄登基,定然也会如同父皇那般,未雨绸缪,为太子、为雪儿、为燕南的未来安排一条出路,绝不会给那些乱臣贼子一丝一毫的可乘之机。
至于我,若能在死前看到燕南百姓安居乐业之景,也算是不枉此生。
那时的林鹤延眼里心里都是一派坦荡,他从容若郎朗清月,沉稳似山海深渊,眸光潋滟,意气风发,是林照雪最孺慕最敬重崇拜的兄长。
可如今,他却将自己曾经说过的话忘得一干二净
“是时闻风?”林照雪从遥远的记忆中回神。
“这天下除了他,谁还有这般本事?谁又能收集到如此多的怨气?”
林照雪恍然大悟:“难怪那日在神女庙,明明横尸遍野,却没有察觉到丝毫怨气。”
马车一路行驶到楼府,车夫“吁”地拉紧缰绳。
林照雪一下来便瞧见于凌暗含焦灼地在大门前踱步,她疑惑地回眸瞥向楼怀川,还没来得及开口问,于凌便火急火燎地迎上前来。
他敷衍地见了下礼:“楼大人——”
“进来吧。”
楼怀川抬手打断,引着人往里走,行至照川居,闯入眼帘的是摆在院中的一具棺材,云裳正红着眼守在旁边。
“见过两位大人。”她见人进来,忙扭头擦了擦泪,站起来福身。
楼怀川颔首,于凌却没那慢悠悠的功夫,几步到了棺材旁边,失踪了许久的花戎已经被整理好,上了妆,换了身新衣裳,安详地躺在其中。
林照雪乍一看见那仿佛只是睡着了的花戎,不免失了神。
只是待她一抬眼便眼瞧着于凌的眼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他似是想说些什么,但唇瓣控制不住地颤抖,喉结滑动,只泄出两声哽咽。
这般反应让她有些讶异,于凌平日里就是个不近人情又八面玲珑的冷面阎王,花戎那样冷傲之人都不免在她面前吐槽两句她这个师兄。
她能想到于凌在得知花戎的死讯后,许会难过几日,但难过到这种将泣未泣的程度,还是超乎了她的预料。
于凌吸了吸鼻子,袍子一掀就给楼怀川行了个大礼:“多谢楼大人将花戎的尸首找回,大恩大德,下官无以为报。”
“于大人哪里的话,不过一场谈好了的交易。”楼怀川伸手将人拉了起来。
于凌摇头:“大人虽是为长公主殿下才谋划众多,但花戎若还在世,得了大人的信儿,必定是万死不辞,更别说那些人亦是杀害花戎之徒,于凌也是乘大人之风,报私仇罢了。
下官便先带花戎离开了,大人若是有朝一日抓到那个真正的蒙面人,务必代下官多捅两刀。”
因为于凌是独自一人来的楼府,所以花戎连同棺材都是楼怀川派人跟着送去的。
一行人离开后,照川居中便只剩下两人一鬼,林照雪没了顾忌后便显了形。
“殿下,奴婢今日在殿上表现如何?”
云裳见林照雪情绪不佳,便像只小雀般扑棱到她跟前,仰着头,噙着笑,一副讨赏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