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父生气,是扶楹未曾料想到的,她想了一番,也未猜透苏父心思,垂眸,问,“女儿无能,不知行了何事,才让父亲一早上动怒?望父亲明知。”
苏父恼了,冷冷哼了一声,才道,“你不知?八字算了,吉时定了。父亲还想问问你,究竟行了何事,才让裴家公子延长婚期?”
扶楹抬眸,未曾想到是这事儿。她虽不愿过早成亲,然,还未与裴行砚当面谈说,他竟主动提了。这话若是裴行砚说的也便罢了,顶多苏父语气冲些,责备她留不住人,可若扶楹提了,万万不会是如现在这般,只在地上跪一跪。
扶楹不觉得裴行砚想要悔婚,或是对她有什么颇辞,那人心思深沉,让人瞧不到底,他能行此事,断然是知晓扶楹的心思,主动为她争取了机会。
他竟做了如此地步,扶楹吃惊。
恍然间,扶楹忆起,上一世,冰天雪地之中,清冷如月的公子踏步走来,似落至凡界的谪仙,把玉佩送与她,淡然从容,言,“我帮你。”
那时,扶楹狼狈,因着对裴行简的怨言,对裴行砚也多了恼怒,但不可置否,脑海里一闪而过的一句话,她记到了现在,虽经两世,依然清晰。
——我以我心奉神明。
延迟婚期是裴行砚主动提出的,苏父除了罚扶楹跪上一跪,也无其他法子,临走时,冷冷哼了声,交代,“日后,你无事,便莫要出府露面,女红琴艺也该重新温习一遍,我会让你母亲为你早早找好先生。”
扶楹无言,“依父亲的便是。”
苏父毕竟是一家之主,平日过节玩笑尚开不得,更别说忤逆他了,上一次,因着柳芳荣那事,苏父对扶楹便多了偏见,这次,若她再触他霉头,面上虽不至于太过难堪,可保不齐私下不会。
莫要因此牵扯到母亲才是。
扶楹思绪转了转,想的清楚,她起身出去。
盈玉正在门口候着,瞧见姑娘,担忧地唤了声,语气颇有些不满,“姑娘,老爷可是又训您了?”
“老爷如今,有利谋才待您温和些,不知什么时候,老爷竟变成了这样子。”盈玉嘟囔,上前几步,搀着姑娘,瞧着姑娘行路不便,盈玉生气蹙眉,“老爷还罚您跪了?不行,这事,奴婢是定要与夫人言的。”
“不可。”扶楹出声打断,母亲柔中带钢,若知晓此事,断然要闹一通,届时,后院怕是会更乱,扶楹浅笑,安抚一下盈玉,“我无事。”
接着,扶楹转移了话题,问了句,“给姜姑娘的回信可托人送去了?”
“送去了。”盈玉手放低些,好让姑娘能搭在她腕上,一边走一边应声,“一早就送去了。”
前些天,姜玉晚送了几首诗给扶楹,其用词、音韵、气势皆为一绝,扶楹心生震感,通读了一遍又一遍,写了信答谢姜姑娘。
然,这些天事儿多,便一时给耽搁了,今早才让盈玉托人送去。
扶楹知姜姑娘才学深,竟未曾想到是这般惊人艳艳。
盈玉道,“姑娘今日可要出府?写信哪有与姜姑娘面谈来的好。”
姑娘从不瞒她,盈玉知晓扶楹未来打算,也极力支持。扶楹夜间温书,往日盈玉还颇不赞同,央着她早些睡,现在,盈玉恨不得姑娘一整日在案桌旁,好帮助姑娘往后能全了心愿。
小丫头不懂大道理,她只知晓,这是姑娘喜欢的,是对姑娘有益的,这便足够了。
扶楹摇了摇头,“今日便不去了。”
苏父方敲打,若她此时出府,便是把苏父面子往脚下踩,届时,被人通告给苏父,责备免不了不说,即便是有理,也变成了无理。
扶楹一边走,思绪便空了下来,不由得想起裴行砚,手指不自觉蜷了蜷。
今个,行砚表兄延迟婚期,算是帮她了了一桩大麻烦,想起昨天的荒唐,扶楹面颊发烫,青丝拂面,落在颈间,痒痒的,扶楹不自觉僵住。
发丝落在脖颈,扶楹竟还有心思去想,裴行砚昨个,是否也是这般微痒难耐。
一抹绯色爬上少女耳尖,扶楹吐出一口气,定是她这些天温书还不够多。
扶楹三天未出府,今个,苏父同僚办宴席,苏父苏母一早同去了,扶楹应了姜玉晚的约,也趁此机会出去透气。
行至地方。
一眼瞧去,姜玉晚着一袭红衣,立在门口等扶楹,蓝色锦袍公子站在她跟前,替她挡着凉风,少女发丝被吹得凌乱,裴行简想伸手为她拨开,姜玉晚偏头,唇瓣贴在了少年手背。
少男少女心动,暧昧无声。
两人,关系甚密。
忆起上一世,扶楹滞在原地。
“但谁不知道,她长姐,打娘胎就没了。”
远处,笛音不断,鼓声阵阵,如佛语般,呢喃细语,让人心安。扶楹静了静神,向前走。
盈玉跟在扶楹身后,不动声色隔开裴家二公子的视线,姑娘不喜他,作为贴身婢女,她自是能看出的。
更何况,姑娘与裴家长子婚事已板上钉钉,二公子日后还要唤姑娘一句“嫂嫂”。再者,盈玉非是看不出,这人对姜姑娘有情意。所以,不论出于哪个原因,姑娘与他走远些,是最好不过的。
扶楹不知小丫头心中所思,一边走,思绪也就空了下来,细想一番,才发觉,她对裴行简并无过多感情。
上一世,她在清冷公子与温润公子之间,选择了后者,哪成想,裴行简心中另有佳人,让扶楹成了贵女们的饭后笑料。
不过现在想起,也是能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