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展昭已经不在他的屋子里了。
他忽然进了一间陌生的、昏暗的屋子里。这屋子的摆设并不简陋,而是隐隐透着些富贵,他仍是半靠在床榻之上,怀中抱着的……竟还是姜艾。
他下意识的就要推开她,因为这并不是真正的姜艾。
可是他的动作还是僵硬、迟疑了。
因为这个姜艾,胸前背后,都已经被血所染红。她的脸色比平时那种病态的白还要再白上几分,好似纸一般,惨森森的,那时常透露出欲红的嘴唇,也没有一丁点的艳色。
她伏在展昭怀里,额头上满是冷汗,一下一下、费力的呼吸着,血流的到处都是,展昭的心一下子就被揪紧了,痛苦像是某种绳索一样,从他脖子上一圈一圈的绕,然后又一下子收紧。
他呼吸不上来,因为痛苦,因为心痛而……呼吸不上来。
他听陆小凤讲过,姜艾在洛阳城时,曾被那阿尔暗算,被沾满水银的刀子穿心而过,差点命丧当场,若不是西门吹雪与陆小凤及时相救,后果怕是不堪设想。
听说是西门吹雪献出了大量的血,这才把姜艾救了回来。
他们相遇的时间,就只比他……早几个时辰而已。
听陆小凤说了此事之后,他……他心中时常会有一种想法,那就是,如果当时出现在兴云庄的人是他,如果当时救下姜艾的人是他,那么现在……会不会有什么不一样?
这编制梦境的妖怪,竟窥探道了他内心深处一遍一遍的诘问,那种深沉的、无力的、茫然的……不甘心。
他的拳头忽然紧紧的握了起来,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好似在忍耐着什么极大的痛苦一般,他的牙齿都咬紧了。
那受伤的“姜艾”哀哀的痛呼了一声,她伏在展昭的怀里,浑身不住的发着抖,浑身无力,丝毫没有一个大妖应该有的意气风发,展昭从未见过姜艾这幅模样,一时之间,竟也不忍心推开她。
“姜艾”颤抖的手抚上了他的脸庞,她的手上也沾满了冰冷的血,于是展昭的脸上也被染成红色。她颤抖着、痛苦的、断断续续的说:“展……展昭,给我……我要……你的血……”
展昭的牙忽然紧紧的咬在了一起。
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因为强烈的情绪已经将他整个人都淹没了。门外传来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挠门声,这梦境……这梦,的确是让他代替西门吹雪,出现在了姜艾最需要帮助的时候。
这简直是……最甜美、最恶毒的诱惑。
在这梦境之中,过往的遗憾都能被填平,一切都可以顺着最好、最如意的方向去发展,这……这怎么能让人不想要沉溺,就连展昭这样心性坚定的人,都痛苦的迟疑着。
她还在痛苦的呼吸着,牙齿间好像都在打颤,即使知道她是假的,但展昭仍心痛的要命,他只要一想到……姜艾……姜艾那时有多么痛苦,又流了多少的血,心中就一抽一抽的疼着。
姜艾叫他去咬她一口时,他都害怕她会痛到啊……
如今这情景真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姜艾”痛苦的祈求道:“……展……展昭,我……我不想死……”
展昭的脸因为痛苦而抽动。
他闭上了眼睛,一个呼吸的时间仿佛过了一万年似的,沉重的呼吸从他的牙缝之中吐出来。
展昭道:“你不是姜艾,姜艾现在好好的,她……没有受伤。”
怀中的人一下子就停止了颤抖。
她的脸色一下子就气急败坏了起来。
她好似十分的不可置信,瞪大了眼睛,吃惊道:“你……你不想填补遗憾么?这件事……与姜艾错过几个时辰这件事,不是让你痛苦的不得了么?”
展昭伸手推开了她。
他道:“这是假的。”
那“姜艾”忽然又吃吃的笑了起来,道:“可是……可是你要知道,真实有时令人痛苦,而虚幻却让人快乐不已,人生在世,若不追求快乐,那还有什么意思呢?清醒是一辈子,不清醒也是一辈子……你又何必自讨苦吃呢?”
展昭忽然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浊气,他道:“展某还没有懦弱到不敢面对现实。”
那“姜艾”道:“那只因你还没有体会到这里的快乐。”
她得意的笑着,用一种笃定一般的语气道:“一个瞎子若是从未遇见过光明,自然会觉得一直黑着也没什么,可是若是让他体验三天光明,你说……他还会选择回到黑暗之中么?”
展昭闭口不言。
她道:“我不是坏人……展郎……而且我也的确可以模仿姜艾模仿的很像,她是这世间中罕见的大妖,所到之处,没有妖怪不心生向往的,我着实崇拜于她,对她的言行举止早就熟悉的不得了了,只要你肯留在这里,我们就可以一辈子快乐的生活啦!”
她说到最后,像个小女孩一样,双眼之中放着光芒。
展昭冷冷的看着她。
世界一下子又天旋地转了起来。
随后,他到了第三个场景之中。
在这个场景之中,他和姜艾……好似正在洞房之夜。他一身大红喜服,手持玉如意,正站在洞房之内,等着掀起新婚妻子的盖头。
他的新婚妻子……正坐在床榻边缘,她也身着一身大红色的喜服,双手有些紧张的攥着自己的袖子,一副娇羞的模样,只等着他来。
而他甚至连神志都算不上清明了,好似是因为刚刚在外面与宾客们一道,喝了不少酒,因此有些醉了。
这梦境很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