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满楼这小院倒是颇有巧思。他虽是江南花家的第七子,却不爱显露财富,亦不爱享受。小院不似寻常富贵人家一般做水榭楼台、假山真水,而是以金桂花、广玉兰为中,四周点以矮小花木,秋日之时,桂花飘香,一地金桂,必是极雅的。
只是花满楼若知道,有人拿他的小园来藏尸,不知他是何反应?
许是会怒极?
那女子忽道:“我……我是上官丹凤。”
她语气极弱,许是还未曾恢复过来。姜艾一听她名,立刻便道:“哦?上官丹凤,你同上官飞燕是何关系?”
丹凤似是呆了一瞬,好像在想什么非常费解的事一般。半晌,才忽然尖叫着道:“她!她杀我!她杀我!”
姜艾表情未变,等她继续。
原是丹凤受了飞燕蛊惑,前来引诱陆小凤。岂止表妹飞燕根本就是心存恶念,见陆小凤已上钩,策马先走,立刻便命令身边一男子将她杀害。丹凤毫无准备,被一刀掷到心口,当即便倒了下去。
飞燕顿时大笑,似是高兴一般。
讲到这里,丹凤又顿住不言,好一阵子之后,才喃喃自语道:“……我,我从未对不起她,她为何……要那样得意,那样高兴?”
姜艾不言。
陆小凤会不在此处等她的原因,现在她已经知道了。
听丹凤讲了来历,姜艾道:“金鹏王朝,我倒知道。”
她从前还在世时,这国家还没有灭亡。出了玉门关一直往西,楼兰以西,粟特以北,金鹏王朝正在此处。姜艾之父,乃是行走西域的商人,路遇姜艾之母,娶为妻子,故而姜艾才是这幅胡人长相。
东方地界之上,妖物横生,却并无吸血之鬼,姜艾十六七时,在粟特遭遇妖物,就此堕入阴阳之间,从此永夜、永生。
金鹏王朝从前是不姓上官的,只是后来成了中原附属,上国皇帝赐姓上官,这才改姓。姜艾从前没见过金鹏王朝王族,如今见了飞燕,却觉得比起西域人,更像汉人多些,许是因为王族每一代都求娶上国贵女?小国本就奴颜婢膝,尊严乃身外之物。
不过听说,金鹏王朝第一代王,叱咤战场,死后遗体被尊为圣物,被王室收藏。
丹凤眼中闪出惊喜,又掩饰似的撇开头,似是放不下她公主的身份,不能随意表露喜意。
可既是亡国公主,又已不是人,何苦如此?
……许是还不知道自己已不是人。
姜艾适时提醒道:“你就不疑,为何你能活下来?”
丹凤茫然,半晌才反应过来,问道:“啊……为何,为何喝了你血,我便……”
姜艾微笑道:“我不是人。”
丹凤:“……”
她没理解。
姜艾又适时提醒道:“不若你去屋子里,找个镜子看看。”
丹凤不明就里,却只觉得心头不安,见她如此说道,立刻便起了身快步朝屋内行走。只这一起身,便立刻觉得自己身上起了变化,她自小身体孱弱,不像飞燕一般习武,哪里有过这般觉得有力的一天?
屋内少镜,丹凤寻了半天没见到,又见院前有一汪小塘,便着急去那小塘前照。今夜月色黯淡,小塘水便看着并不清澈,本照不到容颜,但丹凤一探头,还是被吓的惊叫一声,连着退了三步。
她恐惧的叫道:“你……你究竟对我干了何事,为何,为何我……”
姜艾装作不解,道:“我自是救了你性命啊。”
丹凤害怕的已快哭了,叫道:“可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她那双含情的美目,已然变成了鲜红色,在黑夜中璨璨的发着光,说不出的诡异。
姜艾平静道:“你也已不是人,而是以吸食人血为生之鬼。”
丹凤晃了两晃,忽觉胸口剧痛,伸手不自觉的捂住了心口,张开嘴大口的呼吸着,焦虑却丝毫不减
。
姜艾冷冰冰道:“你已不用呼吸。”
丹凤脸色煞白,愤怒的盯着她看,嘴中哭喊道:“你……你怎么敢!”
姜艾道:“你若不愿,我可再杀你一次。”
丹凤立刻住了嘴,不再说话。
看来,如此苟活虽然令她不喜,但是比起再死一次,还是更好些的。
见她不再多话,姜艾十分满意。只是新生吸血鬼多需教导,姜艾既需要丹凤为她做事,自然要好好教导于她,便又道:“你有没有觉得,喉咙里有些发紧,似是……渴的很?”
丹凤哭道:“你又做了什么!”
姜艾说:“你需得学习,找什么样的猎物,怎样进食。”
京师郊外小酒馆
三更已过,万籁俱寂。即使是这样一个总是热热闹闹的地方,厅中也已经无人。老板娘已把所有的残羹剩饭都倒了,七扭八歪的桌椅也都摆放妥当。今夜小店客人不丰,活计自也不多,老板娘把手上的水往围裙上一抹,便准备睡了。
可惜,自己那酒鬼丈夫今日又不知哪根筋搭错了。
先是横躺在床上不让开,呼呼睡了一会儿又醒来,怄气指使的要她去做醒酒汤。如今夜已三更,她浑身酸痛,正欲喘口气,这厮却毫不体谅,从天亮喝到天黑,一点儿忙不帮,居然还在这里要东要西!
老板娘只觉得火气一瞬间就冲到了头顶,她愤怒的瞪着丈夫,一句话也说不来。
这膀大腰圆,喝的面红耳赤的老板却醉醺醺的卧着,见她不动,登时大怒,指着她的鼻子就骂了起来,骂她好吃懒做,丑如母猪,是个贱货,干这点活儿就哭天抢地,若在自家的村子里,她这样又懒又丑的女人早被夫家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