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无涯剑眉星目,行?为举止之间似有世家子弟的礼仪规矩,他甫一坐下便有人以敬酒为名打探他的家世,又问其是否娶妻。
闻言,官家和善笑道:“师小将军倒还?未娶妻,你若有心仪的女子,我?替你做主如?何?”
付远衡位次临近宰辅,离师无涯不过一丈远,官家所言,听?得?格外清楚。
谈及赐婚一事,付远衡眉头紧锁,小心探听?。
师无涯在付家借住十二年,不喜清秋,和付清岁走得?极近,可惜付清岁已然嫁人,倘若要师无涯娶妻,他又会娶谁?
思及此,付远衡只怕师无涯记着当年旧事,心有怨恨,要赌气娶清秋。
师无涯思忖片刻,眸中含笑,诚恳道:“臣尚年少,不急着娶妻,但官家有此意,臣不好?回绝,可否日后待臣遇着心仪的姑娘再向官家请旨?”
语罢,官家沉声道:“我?允了。”
“听?闻师将军是杭州来的,父亲曾任杭州通判?”席间有一老者?,居官家下首,另设坐席。
他眉目和善,鬓发斑白,眯着眼打量师无涯,官家听?他如?此说,心觉熟悉。
师无涯拱手作揖,道:“是,家父师远,与尹太师曾在杭州见过。”
尹太师眼眯成缝,朗然笑道:“是了,是了。官家,这师三郎君是师远幼子,惜儿随我?回杭州时,我?曾见过他一面,师远为人清明,我?欲与之结交,但却因回京赴任,最终不了了之,后我?在京中听?闻杭州通判去世,心中悲愤。”
尹太师说及往事,仿佛窥见岁月的痕迹,满眼憾事。
“我?是晓得?师远家中子嗣稀薄,又无近亲,本欲寻他幼子教?养在身边,只是我?晚了一步,有人先一步接走了师三郎,命家仆打听?才?知是师远好?友接走,如?此一来,我?便放下了此事。却不想又能?在这集英殿中再见师三郎,你与你父亲有七分像。”
师无涯不曾知晓这件事,与他父亲相关的那些事,那些人,在他的印象里十分淡漠。
难怪当年尹惜会认出他,原来他是见过她的。
“家父过世十余年,尹太师还?能?记得?我?父亲,实乃家父之幸。”师无涯低眉垂首,墨色眼瞳里搅起一阵波澜。
君子之交淡如?水,仅一面之缘,尹太师竟会想亲自教?养他。
官家得?知二人还?有如?此源渊,追封师远为观察使,准师无涯得?闲时回杭州祭拜。
师无涯受宠若惊,忙叩谢圣恩。
父辈的事,付远衡不曾知晓,方才?尹太师所述,他从未听?闻。
但倘若当初真由尹太师收养师无涯,那如?今的师无涯又会是另一副模样,是好?是坏犹未可知。
付远衡不敢去想这桩婚事。
过去的事,已然过去,师无涯如?何,与他付家再无关系。
当年早就分说清楚,倘或师无涯翻脸不认,他付家也不是人人拿捏的软柿子。
殿内亮如?白昼,乐声人声混杂,席间推杯换盏,清秋吃不惯宫中佳肴,青山寺的两年叫她改了口味,甜的一概不食。
吕氏与身侧之人交谈,清秋闲来无事,正欲闭目养神,只微微阖眼,静听?乐官奏乐之声,这曲子她曾听?王恒讲过。
《霓裳羽衣曲》前朝盛行?,但因其着实耐听?,曲声悠扬绵长,故而仍为宫廷所用。
只是这曲子经?人改过,并未原曲。
乐声婉转动听?,时而如?高山流水,时而如?碎玉落盘,起起落落。清秋听?得?认真,但她心绪平静,不为乐声所动。
大殿之中贵女举止优雅,言笑宴宴,无人在意她是否行?为举止得?体。
起伏不定的乐声出现了裂痕,清秋眼睫轻颤,浓密卷翘的长睫阖动,恍然一睁眼,只觉灯烛刺眼。
有乐官的琴弦断了。
如?此想着,清秋抬眸望向对面的乐官,乐官分坐不一,殿中是为炉火纯青的老人,而年纪小些的则在廊柱后伴乐。
那人的弦断了不要紧,装个样子仍能?混过去。
清秋还?未寻到那弦断的小乐官,就觉身上被?什么笼着,像是一张大网将她裹在其中,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这感觉并不好?受,清秋眼波流转,却见有人正盯着她。
那目光似火焰,越过岁月的长河,似有万顷的燎原之势。
清秋朦胧地凝视着他,师无涯究竟是何神情,清秋看不清楚,只晓得?那目光刺人又灼热。
师无涯紧攥着杯盏,满殿名门贵女,但在这锦绣衣堆里,他只一晃眼便看见清秋。
两年别离,她容颜未改,与从前一般无二。
可,有别样的东西变了。
她看向他的眼神,淡然深远,再不见从前的好?奇欢喜。
师无涯的视线不自觉地被?她吸引,他的目光游移,企图在她的身上窥见一丝情意,可当年的事,哪有什么情意可言。
思及此,师无涯剑眉深蹙,橙黄的烛光映照着他眼底掩藏的愁绪。
师无涯旋握手中白瓷杯,蓦然想起当年的旧事,付清秋于他而言不过是个过客,师付两家恩断义?绝,何必再生?出旁的心思。
酒过三巡,殿内喧闹不减,官家吃醉,与百官言笑。
清秋回过神吃了杯酒,还?未吃完便有宫女上前来,道:“平乐公主请姑娘一见。”
吕氏见那宫女搭话,问起缘由,宫女如?实道来。
平乐公主乃张贵妃所出,张贵妃又与张小娘子同宗,只是有嫡庶之分,张小娘子一心嫁到盛家做妾,与张家几乎断绝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