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父亲也在,无涯哥哥应当也在的。”付清秋醒神,上好妆,戴上翠玉小珥。
绿柳颔首,云露临出门前去拿了件披风,三人齐齐出门,至正屋前,付清秋放慢了步子,抬眼见付彰满脸堆笑,付远衡端坐一旁静听,付高越则垂丧着头。
付清秋落座,付彰见她晚来,笑问:“你又躲懒?饭也不肯吃?今儿听你母亲说你身子不适,好些了?”
“好多了,爹爹倒别担心我,好几日不见爹爹,鬓间白发丝儿都冒出来了。”付清秋细细瞧去,愁道,“爹爹这样,看得我心疼。”
此番话下来,付彰乐得忘形,眼中笑意更深,心想这小闺女没白养,人人都道闺女是小袄子,是了是了。
韦氏拈酸吃醋,道:“心里只念着你父亲去了,哪儿还想着我了呢。”
“阿娘,我一年到头才见爹爹几回嘛,便是见着了也说不到几回话的,阿娘便不要拿我不放了。”付清秋挽着韦氏手晃悠,摆出一副小女儿的模样。
韦氏心里生气又无可奈何,见她这般白日里的气也消了。
付清秋左侧挨着付高越,右侧靠着韦氏,师无涯与付清岁紧挨着,付清岁左侧挨着付远衡,师无涯右侧则是挨着付高越。
不多时,几人用过饭,付彰留下师无涯,付高越押着付清秋往外去,只好命绿柳守在门外。
“二哥哥押着我出来作甚?”付清秋疑道,“可是我刚才得罪了二哥哥?”
“都不是,我只见你时不时盯着师无涯,拿你出来问话呢,我且问你为何喜欢他。”付高越与她闲庭散步。
棠枝月梢,幽香深静,树影灯昏。
付清秋心知瞒不过,只如是说:“我与无涯哥哥有婚约了,我自小便喜欢他,这有什么可问的?”
付高越眸光渐沉,见她说得情真意切,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吞了回去。
他调转话头,道:“我不过随口问问,不与你说了,我待会有事与大哥说,你先回罢。”
付清秋正想着如何溜走,付高越松了口,她便顺着道:“二哥哥快去罢,别叫大哥哥等急了,我便回了。”
话落,她转身往回去,只刚走了两步便遇上回来的绿柳。
云露见她来得急,一把揽住绿柳,“姐姐跑这么快,人都没瞧出来?”
绿柳低喘着气,这才抬眼看人,付清秋正望着她,轻声问:“无涯哥哥可是出来了?”
绿柳点头道:“出来了,这会子正要回屋,师郎君步子快,我怕姑娘跟不上便着急忙慌地往这儿跑。”
闻言,付清秋提裙一路小跑,赶着师无涯的院子里去,她跑得急,带起一阵疾风,月光照出花苑里的两道幽幽长影。
付清秋胸脯起伏,微微喘气。
她在花苑前慢慢顿住,见着眼前这幕,付清秋怔在原地,只看影子她就知是谁。
急促而来的脚步声引得两人回头,付清岁与付清秋遥遥对视一眼,付清岁于心有愧,默默别开目光。
师无涯衣袍如墨,只一瞬他的笑意快速凝滞,眸中神色变幻不明,似乎在恼她的到来。
“我的心里只有你。”
付清岁见她急促而来,关切问道:“夜里冷,别又惹了风寒。”
付清秋僵在原地,望着他二人好似画中壁人,云露绿柳匆匆赶来,见着此幕不免心底发怵,满心欢喜想见的人却和别人月下相会。
师无涯不为所动,一如往常辨不清喜怒,可付清秋心里明白,他一定在生气,只是碍于付清岁并不发作罢了。
付清秋心底掀起惊涛骇浪,却仍忍着伤心,问:“大姐姐怎在这儿?”
付清岁极其从容自然道:“出来转转,遇着了三哥出来,这会我也该回去了。”言罢,她即刻回身同师无涯作别,冬盈随她一道离开。
师无涯目光紧随着她,绵绵情意融在月色里,叫付清秋心底一寒,可见得多了,她也只当是没瞧见,仍在心里瞒着自己。
待她一走,只剩两人在夜风中无言相对。
云露为她披上碧色卷草纹披风,随后二人退到廊下,留两人独自说话。
付清秋倒吸一口凉气,她黯然道:“无涯哥哥,白日里我的话还未说完,我想说完,况且你答应了我,我须得说清楚。”
师无涯回神,垂首看她,当即散漫着语调反问:“说什么?”他唇边勾起慵散地笑,“付二姑娘是不是记性不好,我不觉得你有什么好和我说的。”
“可我要说清楚,不能让你误会了我。”付清秋见他要走,急道,“无涯哥哥你别走!”
师无涯背对着她,突然停顿下来,付清秋心下雀跃,却又意外他真的停下,可转念一想,她又觉得自个太过委曲求全,总在看着他的背影。
究竟在强求些什么,思绪拉扯之间,付清秋晃了神。
师无涯静静地等她的下文,等了好半晌都不见她说话,原想催她,但那话哽在喉间,他只等着她。
夜风骤起,拂过红花绿枝,师无涯不知付清秋在想些什么,他百无聊赖地仰头看星夜中的圆月,忽地回想起方才付彰与他说的那些话。
付彰问他为何不去此次科考,又问他日后有何打算,总归问的是些前程功名,顺道说了些昔年旧事谈到了他的父亲。
他已有十几年未曾见过师远,如今那张苍老慈爱的容颜在他记忆中泛黄陈旧,付彰无端地谈起他父亲,师无涯心底不悦只当时未显。
这世上,没有人有资格提起他的父亲,谁也不能。
“付二姑娘,是被风吹僵了,还是被水浸了,这会又说不出话来?是逗我好玩?”师无涯冷声问道,并不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