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挽对母亲嘴里的「很厉害」没有概念,她只是时不时地想,若是父亲当真那般厉害,她与母亲又为何会面对那麽多的冷遇?
那些零星的念头在灰败的日子里一寸寸发酵,逐渐变成了一种苦闷又无奈的怨恨,所以云挽总会下意识将那个属於父亲的姓氏从自己的认知中抹除,她讨厌别人叫她「祝云挽」。
十四岁那年,云挽与两位表姐发生口角,被她们推入了鱼池,母亲因过於焦急亲自跳入水里将她救起。
寒冬腊月,被水浸透的两人都发起了高烧,云挽病得很重,一连睡了七天,等她醒来时,母亲已经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大夫说,母亲多年思虑过重,本就体弱,如今在深冬落水,染了风寒,没能熬过去。
母亲去世得突然,没有留下遗言,唯有那枚翡翠玉佩被她紧攥在手中,那也成了她留给云挽的唯一一件遗物。
那日云挽跪在母亲棺前,捏着那枚玉佩哭得昏厥,而第二天,太虚剑川的人便找上了门。
云挽这才知道,原来她的父亲并非是剑客,而是剑仙,她也才知道,原来父亲始终不来寻她与母亲,是因为他早在十年前便已经身亡了。
那一刻的云挽竟突然觉得很,她庆幸地想,还好父亲只是死了,并非是真的抛弃了她与母亲。
来接她之人自称是太虚剑川大长老崔见山的首徒虞惊意,云挽只是一介孤女,自没有反抗的能力,或者说她本也没有反抗的理由。
於是第三日,她便随虞惊意和一同前来的太虚剑川弟子离开了俗世,前往了昆仑墟。
云挽是凡人,使不了御空诀,所以他们走得很慢,这一路上,虞惊意向她讲述了许多关於昆仑墟丶关於太虚剑川,还有关於她父亲祝言昂的事。
太虚剑川的弟子对云挽始终礼遇有加,并未看她年纪小便轻慢於她,但云挽自幼寄人篱下,不是傻子,她很快就明白了他们的意图,或者说是那位大长老崔见山的意图。
他们想要她手中的掌门令。
云挽不想给,但她不想给?*的理由却不是因为觊觎太虚剑川的掌门之位,她人生的十四年皆被困於一隅院墙之下,对「掌门」一词根本没任何概念。
只是她手中的这枚掌门令是母亲留给她的遗物,也是唯一的遗物。
母亲走时,未能留下一句话给她,若是连这件遗物也没了,那关於母亲的一切便彻底消失了。
云挽曾恨过她的父亲,也不可避免地怨过她的母亲,她怨他们生育她,却又让她活得那般痛苦。
她恨父亲一走便是十年,自此了无音讯;也怨母亲优柔寡断,对那样一个抛家弃子的父亲念念不忘丶茶饭不思丶忧虑成疾。
可那个在记忆中素未蒙面的父亲,却并非忘记了她们,而是早早地身陨,而她的母亲,也在最後因救她而身亡,於是那份怨就变成了一种缠绵复杂的疼痛和委屈。
想去怨恨又不忍怨恨,想要怀念却又不知该从何念起,其中的苦楚涩然不知该向谁诉说,更不知要如何诉说,她便只能将那些情绪寄托在那枚翠色的玉佩之上,隐隐作痛,却也难以割舍。
从出发到抵达蜀洲,一共用了七日,云挽一路舟车劳顿丶惶惶不安,行至望仙道时,已是傍晚。
夕阳西下,天色渐暗,虞惊意却告知她,每位新入门的弟子皆需用一双脚亲自爬上望仙道的石阶,才能求得仙缘,这是太虚宫长久以来的规矩。
他并未多做解释,云挽却反应了过来,太虚剑川这是想给她一个下马威。
虞惊意大概也觉得为难她一个小姑娘有些过意不去,所以当云挽向他看去时,他竟不自觉地移开了目光,云挽便彻底醒悟,这应当是那位大长老崔见山的意思。
她也意识到,她来到这座传闻中的太虚宫,来到了这个父亲曾掌管着的宗门,并非是「回家」,而是换了一个地方「寄人篱下」。
晚霞沉入山川之间,映下一片暗色的橘光,长长的石阶半隐在层层叠叠的翠色之中,一眼望不到尽头。
云挽知道,待到夕阳落下後,她便要在漆黑寂静的夜里,独自一人顺着长长的石阶,一步步走上这座冰冷而陌生的庞然大物之中。
她不可避免地紧张害怕丶犹豫踌躇,她站在山间石阶前环顾四周,可那些太虚剑川的弟子却无一人将视线分给她。
石阶旁的守山弟子面色肃穆,似早已被岁月打磨得对一切都见怪不怪。
虞惊意最终轻轻拍了拍她的肩,低声宽慰道:「快些走吧,登仙路漫漫,但走至黎明初升时,便能真正看到太虚宫的山门了。」
云挽紧攥着衣袖,止不住地轻轻发抖,她深深看了虞惊意一眼,清晰地明白,在这个地方,没有人在乎她,也不会人会怜悯她。
石阶很长,在逐渐沉寂的光影中,被夜色衬成一片幽深。
没过太久,天就彻底黑了下来,周围并不是绝对的寂静,枝头被风吹得轻颤,细微的虫鸣声不知从何处传来。
天地间仿佛只剩云挽一人,这些都是她过去的十四年中从未经历过的,未知又迷茫,陷在深深的困顿中,仿佛永远看不清前路。
不知走了多久,云挽终是踉跄着跌在台阶上,被青苔蹭了一膝盖的泥,狼狈地哽咽出声。
直至一段雪色的衣摆闯入她的视线,她才仓皇地拭去脸上的泪,茫然地抬头望去。<="<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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