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你,李周,一针见血。
柳华推了推眼镜,好像才认识到在这间病房里,李周才是他的劫数。
“说起来还得谢谢你,李队。要不是你相让,我也没机会和小珏结婚生子。”
哦吼,李队,小珏,结婚生子,刀刀见血。
“温珏不是物品,和谁结婚是她自己的选择,我尊重她,哪怕是选错了,她也有的是机会改正。”
时渠看到柳华的拳头已经握紧了,她开始担心要是这俩打起来,她应该先关注李周的腿还是先关注病房的隔音。
而温珏首先关注的是柳依依的睡眠,她压低声音斥到:
“够了你们两个,依依还在睡觉,现在这里吵给谁看?事情不是你们做的还是我当初没提醒你,柳华?我没挽留你,李周?”
好了,这下都撕开了。
围绕温珏展开的修罗场被她亲手捏碎扬了,双方都被她赶出了病房,除了她只留下几袋子晚餐、心里暗爽的时渠和沉睡的柳依依。
柳依依睡了半个下午加半个晚上,在凌晨一点半睁开了眼睛。
时渠守的是上半夜,这个时间刚闭上眼睛不到半个小时,就听到温珏让柳依依坐起来喝水的声音。
她们的动作很轻,可在深夜的病房里,时渠听得很清楚,她听到柳依依说:
“妈妈,我好害怕自己死掉。”
颤巍巍的哭腔,时渠能想象,这小家伙现在一定憋着眼泪呢。而温珏会摸摸她的头发,然后说:
“一定是生病太难受,把你吓到了对不对?别害怕依依,死不是这样的。你觉得不舒服,正是因为你的身体在保护你,你乖乖听医生阿姨的话,病很快就会治好了。”
柳依依点点头,又想到今天在幼儿园新学的东西:
“今天老师教我们不能随便和陌生人聊天,因为有些坏人会抓小朋友去卖,同学们就说,这样的坏人会被判死刑。我就觉得,哦~只有坏人才会死的。原来我只是生病了,我还以为是因为我趁老师不注意多吃了两个点心所以受到了惩罚。”
温珏被柳依依的脑回路逗笑了,她决定给女儿来一点暗黑教育,让她知道什么才是坏人:
“依依啊,会被判死刑的坏人都是犯了很大的错的。就像你说的,他们会把小朋友抓去卖,怎么卖呢?有的割掉肾,卖给缺肾的人,有的挖掉眼睛,卖给眼睛生病的人……”
柳依依小小惊呼了一下,又立马捂住了嘴,她正义感爆棚地挥舞起拳头,跃跃欲试:
“妈妈,这么坏的人会怎么死?被鲨死吗?那我可不可以杀?”
“当然可以,依依,但是在那之前,你得成为一名警察。”
“警察?像阳和叔叔那样吗?可我觉得他不太厉害的样子。我要当超人!超人更厉害一点。”
温珏想了一会儿,点点头:
“也可以。可是依依,你要保证自己永远是一个超人才行。永远分清楚善恶,永远不伤害无辜的人,永远站在正义和公平的一边。永远到连误会你的人、不理解你的人都没有办法否定你。这样,你才不会从超人变成魔鬼。”
柳依依抓了抓脑袋,这一大段话对现在的她来说有点难以理解,可她很相信自己的妈妈,所以她发誓道:
“好!依依就做这样的超人!”
聊完这样宏伟的理想,母女两个开始认真讨论今天过敏的过程,以及将来如何避开樱花花汁。
时渠的思绪却还停留在“超人”和“警察”谁更厉害之争里。因为这涉及到《今宵酒醒》这个故事的内核。
周蕊是如何走上犯罪道路的呢?除了环境逼迫、同行诱导,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助力是他的个人英雄主义。
2006年七月,一群正义的人为了惩罚肇事逃逸的富家子,策划了一场车祸。醉酒的小少爷踩不紧失灵的刹车,撞上了迎面而来的出租车,车里载着去网吧找儿子的母亲。
那一年,周蕊十六岁,母亲去世后,家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制造车祸的“正义之士”们找上他,向他列出富家子的条条罪状,力证他的母亲已是最伟大的受害者——因为她把那个凶徒一起带进了坟墓。
他们将自己宣扬成绞杀法网漏网之鱼的正道之光,绝口不提车祸是他们的手笔。他们关怀周蕊、认可周蕊、调-教周蕊,直到周蕊成为他们当中的一员。
周蕊,他从始至终地认为自己是站在正义的一边的。他从不知道,所谓的正义的信徒为了惩罚自己心中的恶鬼,拿了他母亲陪葬。
在年复一年的杀戮的快感中,他渐渐模糊了犯罪的边界。起初,他认为杀害别人的人该杀,毁掉别人一生的人该杀;后来他认为,偷东西的人该杀,撒谎的人该杀,贪财的人该杀;到最后,所有阻止他成为正义之剑的人都该杀。
他困在由自己主宰的世界里不可自拔,他的道德底线对别人不断高涨,对自己则不断下降。
周蕊是个把自己当超人的恶魔,与他相反,李周是个警察,却是很多人眼里的超人。
整整十五年,他正义、明辨、忠良、且永不停歇。
快两点的时候,温珏出去给柳依依买粥。时渠迷迷糊糊的正在浅眠的边缘,温珏离开没多久,一股陌生的气息侵入了病房,她猛然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不好意思吵醒你了。”
是李周。时渠着实惊讶了:
“你这么晚还没走?温珏知道吗?”
李周点头:
“我们在门口见过了。你休息吧,我看着依依。”
时渠实在困得不行,倒头回去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