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江四爷带着五郎江晖来过几次。
江晖资质平平,在书院并不出众,同龄的孩子之间总是被比来比去,秋前的考试,江泠又是甲,而江晖只是乙等,这还已经是他超常发挥,但父母并不满意。
江二爷从前读书时就自诩清高,与走南闯北做生意的兄弟们不亲近,后来做了官,更加高人一等,江泠与江晖只相差几个月,当年两个孩子刚出生,一个活蹦乱跳,一个因为早产,体弱多病,连说话都很晚。
谁知道后来,江泠书读得那么好,族中同辈望尘莫及,江四爷眼红气愤,逼迫江晖要超过兄长,这次考完试,又拎着他的衣领,笑脸盈盈来到江公宅中,让他多向江泠请教。
江晖不愿,但拗不过父母。
在他印象里,三哥比二伯还要清高,严肃冷淡,在书院一个朋友也没有,独来独往,不苟言笑,浑身上下写着四个字:生人勿近。
江晖有
些怕他,觉得找江泠请教,大概会被他鄙夷。
只是父母逼迫,江晖只能硬着头皮询问江泠,但没想到的是,他问什么,江泠都知无不言,悉心解答,这让他更加难堪。
傍晚,宋氏检查完功课,满意离去,江泠照旧在打发走下人后,带上吃食,摸黑前往旧院。
前不久,他打听出那日起哄要打叶秋水的下人是谁,找到宋氏面前,告诉她,自己不喜欢话多的书童,会打扰他看书,宋氏对儿子功课上的事情很重视,一听,顿时眉头紧锁,问了江家其他仆人,得知那个叫言吉的书童确实话多,爱说三道四,拜高踩低,立刻将他打发去别的地方。
经此一事,他院中仆人都变得老实本分,不爱多话,也不生事,这让他很满意。
宋氏走后,江泠从桌上拿起打包的点心与炒栗子,来到高墙下。
叶秋水已经在那里,入秋后,她仍穿着夏时的衣服,衣摆短上许多,这段时间,叶秋水不像开春时那般瘦骨嶙峋,她好像变胖了,枯黄的头发渐渐变得浓密,乌黑,削尖的下巴也蓬起来,若是上手捏一捏,触感甚至是肉乎乎的。
“江宁!”
她从墙头探出来,笑嘻嘻地招手。
“今日怎么在屋顶?”
“昨夜刮大风,屋顶又被吹跑啦,我上来修。”
江泠用绳子缠好点心,丢给她。
叶秋水打开,发现还有一包炒栗子,顿时惊喜。
前日,她在街上看到有人卖炒栗子,热气腾腾,芬香扑鼻,她馋得走不动道,回来告诉江泠,今日就吃到了!
“唔……江宁你尊好。”
她脸颊被食物撑起,像只小鼠,说话含糊不清,艰难地夸他。
吃完,江泠问:“屋顶补好了吗?”
叶秋水摇头,“还没有。”
她人小个矮,活做起来慢,许多地方也够不到。
江泠卷起衣袖,爬上树,“我帮你。”
他让叶秋水提着油灯,独自用茅草将破漏的地方补起来,“这样是不行的,只能维持一段时间,还是得用东西加固才可以。”
江泠用砖石压在上面,“今夜别在正下方的屋子睡,若是再刮起风,可能会有东西砸下来,还会漏雨。”
叶秋水依言道:“我知道啦。”
“嗯,我回去了。”
江泠踩过瓦片,从叶家屋顶回到墙头,又顺着桃树回到自家宅院,动作干净利落。
很快,叶秋水也熄了灯回屋睡觉。
这一切都被出来寻找江泠的江晖看在眼里他呆在角落,屏气凝神。
半个时辰前,江晖有一篇文章看不懂,捧着书来到江泠院中,正撞见他摸黑离开。
他原以为三哥有什么事,没想太多,也跟着上前,哪知居然看到他灵活地爬树上墙,甚至跃到邻家屋顶。
这哪里像那个平日里冷肃稳重的江泠?
与他一起的小女孩声音脆如银铃,约莫六七岁,围在他身边“江宁江宁”地叫。
三哥话虽少,声音也平淡,但句句应答。
直到她们都走后,江晖才从角落走出,他紧紧团着书,沉思片刻。
脑海里盘旋着小女孩的模样,江晖忽的灵光一现,几个月前,偷窃孙仲言荷包的小贼不就是她吗!
模样虽然不太像,胖了,也高了,但穿的衣服一模一样,穷酸,破旧,他可记得当时为了讨好孙仲言,作势要打她的时候,被赶来的江泠训斥。
不行,得将这件事情告诉二伯和二伯母,他们的好儿子都会翻墙啦!
劝告“你以后不准再和她往来!”……
富奢门第的贵妇人不需要劳作,平日里用来打发时间的活计便只有打牌,看料子等等,宋氏未出阁前是书香世家的女儿,比起普通的妇人,她更加关注孩子的功课。
为了江泠未来的仕途着想,宋氏不允许他与不三不四的人结交,同样,江二爷也常告诉他,在书院中,要多与知州、县令家的小官人走动,将来这些人都可以成为他的助力,那些学识不精,考核成绩太差的学生,与他们走得太近,只会被带坏。
更遑论是与什么文盲,邻家小孩接触。
曾经在姑苏,江泠与一名书孰同窗相识,时常互相探讨功课,这件事被江二爷与宋氏知道后,那名同窗再也没有与他说过话,其他学生也对江泠敬而远之。
只因那名同窗是一个贫家子,出身低,连束脩都是母亲替人浆洗衣物,勉强凑出,父母瞧不上,不允许他与这样的人往来。
江泠的一切都被他们操控着,人生只有四个大字,读书!做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