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启枫将书放在一旁，单手托腮，温柔目光穿过眼镜望向她。
“科幻比起其他题材最有趣的地方在于，它以人类社会已有的科技水平为前提条件，去探讨科技如果进步之后，人类社会将会发生什么。
“技术进步必然带来淘汰，被淘汰后的人以何为生？这就涉及到人文关怀。我们把科技发展的每一种可能性，好的，坏的，充分探讨出来，让具有同样思考的人，先一步看到未来。然后把这份思考反馈给当下，让现实距离理想中的世界更进一步。”
餐盘里蛋白质与蔬菜水果摄取一空，宁芙叉起吐司往嘴里塞，含糊不清道：“听起来好像有促进人思考的教育作用，但你不是更想要纯粹的娱乐吗。大家工作已经很累了，这是你说的。”
盛启枫颇为赞同地点头，拿起冰美式把液体喝光，冰块在杯底咔嚓碰撞，人则望着客厅的虚空陷入思考。
宁芙把最后一口咖啡灌进嘴里，早餐成功结束，才听到男人慢慢道。
“文艺作品最核心的功能，是为人类精神生活带来乐趣。建立在假设之上的推敲，解决当下的困惑也是乐趣的一种。尤其是我们国家的环境，总是希望文艺作品能带来反思……也许是科幻最适合生存的土壤，也说不定。”
盛启枫顿了顿又道：“纯粹教条的推演也很无趣，所以许作家通过女主角流星玩游戏的形式，把理解的门槛降低了。从某种层面上说，她可真是我最理想的合作伙伴……也不知道她以前是做什么的。”
宁芙脱口而出：“律师。”
盛启枫难掩意外：“以我见过一次的印象来说……看不出来。”
宁芙帮朋友说起好话：“她博学又自来熟，看上去吊儿郎当，实际很有原则。因为本性善良，做事总是收不住泛滥的同情心。但律师这个行业，总要看到无数人游走在灰色地带，看到突破道德底线的事情，她受不了那个环境，所以离开了。”
容忍不了不公，无法为己谋私，不愿意放弃底线，也没有家庭能够托底……还想在这个社会生存，几乎是天方夜谭。
她爬出泥潭靠黎安提携，却难以想象她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成年后交朋友无非是利益关系，她们惺惺相惜，纯粹靠钦佩对方的精神强大而坚毅。
盛启枫默然，许久后才道：“我们现在的社会，无私的理想主义寸步难行，社会达尔文主义才能大赢特赢。”
宁芙扁扁嘴：“有时候希望她成功，又希望她别那么成功。”
话题成功引起男人兴趣：“怎么说？”
宁芙自知理亏，声小如蚊子嘤咛。
“作为她的朋友，我当然也希望她能够靠一本小说一夜暴富，这辈子不用再工作了；但作为她的书粉，如果她就此罢工不写了，我该怎么办啊……”
盛启枫闻言立刻笑起来，又怕她介意似的，手遮着半张脸。
“随便笑吧。”宁芙摊手，“我原话跟她说过，她同我讲，她写作水平远远不到能靠一本躺平的程度，这辈子恐怕只能靠著作等身，勤劳致富……我就又希望她能不这么累了。
“现在想想，也不知道她听到这话的时候是什么心情。我在她眼里会不会有‘又怕朋友过得苦，又怕朋友开路虎’的即视感。跟她在一块聊天的时候，好像因为她的包容，说话太不过脑了……我不是特别称职的朋友和书粉，对吧。”
盛启枫安慰她似的，握住她的手：“你希望她能继续写书，是正常粉丝会有的反应，我想许作家不会往心里去。”
宁芙轻轻摇头：“真说起来，我最近半年忙结婚，一连三个月都没主动跟她发消息，一发消息还是捉奸的事情，她立刻就跑来帮我。”
只要提出请求就会及时赶到，帮忙出谋划策，唯一仅有的真朋友。
宁芙轻叹口气，情绪因自责而低落。
手掌却被轻轻捏一下，抬眼盛启枫郑重其事。
“成年人最稀缺的是时间和人脉，你把我作为投资方引荐给她，如果我们能顺利达成版权开发合作，就是帮助了她。”
宁芙反握住他的手，身子往前凑：“所以你真的要投资《造物攻略》吧？”
“？”
盛启枫看看被攥住的手，自投罗网的奇怪感觉涌上心头，但还是理智开口：“目前是这么计划的，等各大后期公司给我报价，我会根据项目预算，为她提供两种版权合同。一种是市面上常见的，只授权开发拿钱不管后续，另一种是保底加分成。”
宁芙想了想道：“好像分成赚的多？”
“得看项目播出后效果。如果能赚，那么第二种合同赚得多，如果赔本，那么第一种合同赚的多。风险与收益并存……”
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宁芙把他的手捧在掌心，露出迷之自信笑容：“你目前为止的投资，还没赔本过。”
被喜欢的人夸奖，让人充满不知天高地厚的自信。
盛启枫嘴角扬起，不忘泼冷水：“这并不能保证后面一定不会亏个大的。”
宁芙不以为然：“只要不跳楼，一切好说。”
端详她面容没有丝毫不悦，盛启枫许久才道：“我不会丢下你的。”
手掌被他温柔地裹住，胃里填充着他亲手做的早饭，宁芙望向他，忽然想起蹲在床头的玩偶。
他像她的啄木鸟，总是透过那些干枯坚硬的保护，把她心底腐烂的担忧精准地找到，叼走。不觉厌倦，给她长久的安定和温暖。
不像林平，总要她一次又一次维护，到最后只剩下疲惫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