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黑暗中铺天骇浪翻滚。
这片土地?上最强大的巫祝忍不住上前一步,高高举起缠满图腾的双手,像是在毒洞中不甘而痛苦地?为君王臣服,俊朗的面孔贴近冰凉的雨水,黑发湿漉漉地?紧贴在裸露的蜜色胸膛上。
他的面部?充满了某种绝望的悲痛,“神树……祝解告诉我?们,他会在今晚来到我?们身边。”
“我?们清扫了一切,瞒过了北土、南蛮,倾尽您浸润的祝,让一切都消失在今天这场倾世?大灾之中,只要他来,只要他来!”
男子?猛地?转过身,充满绝望的眸子?苦涩地?盯着?身边的另一位神祝,根骨盘错的手臂猛地?垂在心口,“告诉我?,云;我?的祝错误了吗?神树啊……”
披着?斗篷的神祝沉默不语,寂静地?看向满心愧疚与苦痛的巫祝;双眼被惨白的布匹蒙的死死。
那是他为了祈求北方的帝王留下他族人性命而留下的质子?,而如?今为了今日?那个可能来到的幼崽,他再次献祭了自己的仅剩的喉音,唤醒了这场擎天盖地?的冰雹大雨。
瓢泼的冰雹与随从?带着?狂笑,伴随着?刺入骨髓的寒风砸向巫祝的脊梁,他几乎要弯下强健的腰盘,流畅的肌肉线条伴随着?棕色密纹扭曲,雨水溅上他的脸庞,冰冷浸入骨髓。
他恍惚地?想?起自己梦见那个孩子?时喜悦到崩溃的心情。
他也曾怀疑这是否是四国?一次毫不费力而有效的谋算,但谁不为这个梦境动摇?
一个活生生的、新生的、属于巫祝的幼崽,足以?另荟聚于神庭倾听祝算的所有神祝付出仅剩的一切,哪怕这似乎是一个直白的阴谋。
“好了;这又是北土或西域为我?们献上的一次惊喜……”披着?浓密黑发的高大巫祝恍惚地?呢喃,极力按捺高诵着?愤怒与哀戚的心脏,“哈哈,那我?们如?何回报……”
他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脑中无数次重现的那个孩子?。
“……来了,黎神。”
“什么?”被唤名字的男人骤然抬头。
他的双肩被背生双翼的神祝死死箍住,力度大到另骨骼发出咯吱作响的悲鸣,疼痛伴随着?碎裂声在空气?中敲响,但他环绕在身边的祝却一点?也没有产生反击的意识。
“我?说,我?们的孩子;在海面的前方,从?那艘神树编织而成的船上。”垂着?巨大纯白羽翼的神祝放松了力度;他生着柔软小羽的指尖还在颤抖,但他同?样也和周围的人一般,目光一刻也离不开晦暗的海面。
在转身之前,男人先于视线将祝力再次扩散了千尺,直到感?受到那艘如?同?沧海之栗的小船,另帝王恐惧的浩瀚祝力才戛然而止。
连接海岸的水面上泛起冰寒的裂纹,雪雾顶着?雨水顽强地?裸l露在空气?中,寒冰寸寸衔接,最终蔓延成一条铺满厚厚冰层的地?毯。
名为云师的神祝一脚踩上自他身边延伸的冰层,又一层厚冰从?他的脚下扩散,将碎冰凝实、团团握紧。
他一路前行,赤裸的双足生着?细碎的冰块,毫不畏惧地?在铺天盖地?的骇浪中穿梭。
掌管气?息的凤胥抬起手,用柔顺的风将他推到远处,瞬息之间,有着?海浪般卷曲长发的男人迎着?大雨出现在摇摇晃晃的小船当中。
映入云师眼帘的,首先是一个有着?铺地?长发的孩子?,然后是散发着?微弱金光的繁复帷幔。
脚步声轻却深刻地?透过船板传到沈白耳中,昏睡中,他潜意识感?到有人登上了船。
他霎时清醒了,睡意一扫而光,心脏瞬间被高高提起,紧贴着?皮肤砰砰直跳,几乎想?要先于身体跳出血肉先行逃跑,比外界的温度还要低的凉意流进血管,牙齿发颤。
他费劲地?想?要睁开眼,他想?跑,甚至生出了想?要将爬上这间小小疪所的人推进大海中的绝望,紧接着?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他怎么能够下意识觉得登船的一定是坏人呢?万一不是研究所的人呢?
但是,除了研究所,谁愿意在这么大的海浪中搭救一个漂泊、没有价值的,发丝雪白的银瞳怪物呢?
……等一下,研究所是什么?
沈白的鼻头酸酸的,眼皮像是被千山压住了一般沉重,无论如?何努力也怪异地?挣脱不开。
半晌,努力了半天的幼崽心死如?灰地?躺在船板上,自暴自弃地?更紧地?蜷缩了一下,然后又骤然放松,连着?使劲的眉头也舒展开来。
“算了,算了。”沈白在心中对自己说,“已经跑了这么远了,我?很努力了。”
抱抱你,沈白。
他在心中默默安慰自己,不去想?接下来自己身上会发生什么另他难受的刑罚。
云师微微睁大了眼看着?眼前将自己笨拙保护起来的幼崽,下意识放轻了呼吸,小心翼翼地?放出祝力,让幼崽熟悉自己的味道。
真的是一个属于巫祝的孩子?。
云师的目光在眼睁睁看着?祝力欢喜地?扑在不大的孩子?身上、融入那孩子?身边薄薄金光时充满水色,他匆忙垂下眼,让凝聚着?浩瀚感?情的金瞳黯淡下去。
过于充沛的心绪会通过祝力满溢到身旁的巫祝心口,使他们共同?承担或共享一份痛苦、喜悦,但幼崽第?一次接受共溢并不应当是这种时刻。
等祝感?受到幼崽因为寒冷而紧紧皱起的眉头松开,身体不再紧绷,他才敢上前。
“神树啊。”云师喃喃道,他轻轻俯下身,宽大的臂膀将外界的风雨一寸不落的遮挡在外面,顺势单膝跪下,手穿过比他胳膊还要瘦弱的肩膀,将幼崽半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