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在沈白头顶的兔子不嚼草了,远比左殷还要殷红的眼睛冷冷注视着他。
“虽然这不算一个惊喜……”沈白学着智械们的动作抚摸左殷的脸颊,“我有想送给你们的东西。”
左殷堪称温顺地点了点头,“只要你不离开,什么都好。”
“是吗?”沈白低声说,垂下眼不再看左殷,“我决定在前往蚀痕星球之前给你们的,一定要给你们。如果你们在看到礼物之后不陪我去了,那我就自己去,我是这么决定的。”
左殷:“……嗯?”
他皱起眉头,“哪个傻叱玩意儿不陪你去?”
沈白没忍住笑了笑,接下来一句话却惊得左殷核心冻结:“我觉得我在窃取全人类的爱。”
左殷:“……哈?”
“你看,智械忠于人类。”沈白微笑着说,“无数小说与动漫、游戏有关这种主人与仆人的主题结束于冒险之后,主人永恒地端坐于王位,理所当然地接受来自仆人的效忠。”
“但我受不了这种理所当然。”他仿佛在说服自己,捧着左殷的动作已经接近于掐,“左殷,忠于一个组织与忠于一个组织的掌权者的区别,你应该清楚吧?”
“这么推算,爱人类和、和爱一只很丑很丑的小蘑菇沈白的区别,也很清楚吧?”沈白渐渐皱起眉,一点也不看左殷的表情,极力忍耐着自己汹涌而上的莫名感情。
下一秒,他逼迫自己很认真地看着左殷,轻声说,“还有,我认为你们早已是一个独立的——【文明】。”
左殷的面部像是坏掉一般,全部的计算都集中在核心内部,他甚至发现自己听不懂沈白在说什么。
“所以,我们来试试吧。”沈白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捧着左殷的双手止不住地颤抖,恐惧像是电流般将他钉在原地,海水刺骨的寒冷从脚边攀爬,寒冷到极点产生的温暖幻觉几乎刹那之间便能感受。
核心中的数据疯狂跳动,左殷计算不出沈白想做什么,但直觉却一直发送强烈警报。
他耗费所有力气直直抓着沈白,急迫地问:“你想干什么,冕……沈白,你……”
沈白这次没移开视线,语调很平静,仿佛联系过无数次:“我想把你们核心指令中有关忠诚与服从人类的一切条令全部删掉,我想让你们完全自由,我想让你们完整成为一个独立的文明。”
左殷的一切言语戛然而止。
全宇宙的风在这段时间里停留,长时间停留于频道内、准备好移动本体的全所有智械茫然地停住了。
沈白跪坐在一片柔软寒冷的海水中,阳光透过头顶的漏洞照在他身上。
沈白打了个冷颤,身上的衬衫被水淋湿,和水流融为一体,那里,终于打破鱼缸的小鱼游来游去,茫然地蹭他的衣角。
他们不知道那里游不过去,固执地向前游着。
“文明不应该被困于任何束缚之下,所以我做了。然后,我、我们赌一赌吧,看到时候你们还爱不爱我。”
沈白从光下看着左殷和齐齐赶到的军团长们,很胆怯、但还是很坚定地说。
停顿了一会之后,沈白还是没忍住怯怯地说,“如果、如果那时候你们不想要我了,我会自己走的,不要赶走我。”
眼泪还是忍不住掉了一点点,沈白垂着眼睫低声道,“我会很害怕的。”
阿瓦隆之枪(二十三)
说出这个决定并没有沈白?想象中那么难。
早于图灵牵着他的手走过长不?见底的长廊,抵达隐蔽狭小的总控室之前,甚至早于沈白?蜷缩在他登上的第一艘智械穹顶之上,便清晰地意识到了智械脆弱到令他侧目的秩序性?。
那一天,一只小蘑菇下定决心,将自己的根部拔出来跑跑跑,溜到饲养人够不?到的地方,抖抖泥土,鼓起勇气大声对饲养人们发动蘑菇盖进攻。
他认为自己过于勇敢,挥舞着连自己都?没露出过几?次的阴暗情感,挨个塞给给予过他爱的人,分的十分仔细,一点都?没有漏掉。
小蘑菇提着篮子,笨拙地敲了敲门?,等着看不?清脸的饲养人打开门?。
然后乖巧地从篮子布下拿出一只比自己小一点的矮胖蘑菇,小心翼翼地对养育自己长大的家长说:这是我?的小蘑菇,你吃了它?病就会好?了。
虽然小蘑菇会因此残缺一块,变得非常不?好?看,饲养人或许就会因为它?不?可爱就不?养它?了。
沈白?紧紧抱着兔子,两只手捂住它?的眼睛,将短短的耳朵也拉下来。兔子蹲在他手心,成为了一只圆圆的大福。
兔子听不?见、看不?见智械们的反应,就当做他自己听不?见、看不?见了。
沈白?小心地捏了捏兔子,刻意地偏着头,忍耐着变成小蘑菇躲进水流藏起来的冲动。
指令早被他埋在总闸当中,他刚刚脱口?而出“我?想”之后,便绝无?挽回可能地自它?向周围辐射,通过各种微弱的能源连接点与沈白?搞不?懂的隐形联络网传向智械。
哈,人类千辛万苦塑造了最后的文?明道标,最高的科技结晶,代表着集体心血的智械,就这么被沈白?付之一旦了?
哈?放他们自由?
一派胡言,这些智械到死都?是要为人类服务的,即便他们眼中提及“未来”的眼神中早已分l娩渴望,即便人类已无?一片基因,但?属于人类的,就是属于人类的。
沈白?觉得自己很笨很笨的,他被送进欧米洛时才三岁,长时间的昏迷与常识的匮乏,加上刻意灌输的某些领域尖端知识,使他呈现出幼稚又成熟的模样,像努力倾斜用长板接水的小破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