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月亮融化了。
大概到了后半夜,沈念才勉勉强强在阴森可怖的魔教地牢里因为按耐不住的疲惫而入睡。
他这几天过的实在很不好。
因为要时时刻刻防备着乌苏在魔宫中撞见他,系统尖锐的喊声无数次将他从刚刚进入的安逸中惊醒,催促他进行一场新的逃亡。这使他根本不能好好休息。
眼下系统变得悄无声息,但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更加难以接受。
沉默的未知简直要把他逼疯,他从来就不擅长自己做决定,全然把自己的命运倚靠在他人身上,此刻连个求救的人都没有……
况且,魔界的地牢是什么地方?
当年顾识殊堕魔后横空出世,那些不服从他管教的魔界霸主,最后的归宿往往就在此地。
那些大魔也曾是魔气冲天,实力无匹的存在,不知屠戮过多少生命,以吮血食肉为乐事,如今却只能奄奄一息地在牢中等待着腐烂,没有任何逃离的机遇。
就算有,也只会被顾识殊抓回来。
所以这里弥漫着死亡和鲜血的臭气。顾识殊给沈念安排的牢房几乎在整个地牢的最幽暗处,几乎看不见一点光亮,阴暗且潮湿,地上还长着又湿又滑的苔藓。
不,不是苔藓,沈念慌乱之中将手撑在地上,却感受到一阵刺痛。
他这才意识到地牢里生长的都是些嗜血的魔界植物,攀附着地面生长,渴求的并非来自土壤的养分。叶片尖锐如啮齿,在他手上撕扯出细密的伤疤。
向来娇气的少年瞬间红了眼眶,大滴大滴的眼泪在他的眼中汇聚,可看着眼前的一片漆黑,他甚至不知道该向谁来表演悲伤,更别提得到任何东西。
怎么会这样呢?
沈念完全不知道问题究竟出在哪里,他瞬间从人生的高处跌落深渊,此时才意识到自己的手中空空荡荡,一无所有。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惶恐地将手向脸上探去。
他的万人迷光环——沈念过于慌乱,直到摸到熟悉的脸孔才惊觉自己在做些什么傻事,他根本就没有办法确认自己的万人迷光环还在不在。
除非假借他人。
可是,可是,在这幽暗的地牢里,哪里来的他人。沈念不愿意接受任何可能失去金手指的揣度,他紧张地回忆着押送他过来的侍卫,是不是眼中有不忍?是不是还能看出对他的好感?
当时他过于心乱如麻,竟没注意到。
他不能失去他的金手指,沈念颠三倒四地想,他的受人追捧,他的权势和名声,不费什么力气就能得到的一切。
他绝对不能接受变回那个平平无奇的自己。
但空想也没用。牢房的门死死地锁着,似乎永远不会有打开的一天。
沈念在惶恐中瞪着眼睛哭,哭累了就迷迷糊糊地睡过去,再次被冰冷的墙壁或者不小心蹭到的苔藓弄醒,身上到处都是血痕,整个人乱七八糟。
顾识殊……他甚至不敢想到魔尊。
最后看到的一眼,沈念意识到自己此前以为的所谓攻略进度全部都是虚妄,那个男人对他流露过的那些冷漠情态从来不是爱你在心口难开的好感,而是真真切切的冷淡与嘲弄。
魔尊所释放出的威压几乎能让身边的一切跪伏在他的脚下。
这样一个强大而可怖的男人。沈念心中惶恐,他绝对不要再去做攻略他的任务了,等到系统回来,就算要和它吵架,他也一定要逃离顾识殊。
对,系统回来,或许就有办法了。
至少让他的灵魂离开这具不属于他的身体,就像他前两次抛弃身体一样。
沈念终于好像掐住了最后一点希望,他紧张又充满渴盼地想:系统一定能做到的,它能给自己金手指,也提到过其他的世界,魔尊攻略失败也没有关系吧,他还可以去其他的地方。
愚蠢而贪婪的少年没有意识到。
他对系统已经毫无价值,系统不是来救他于水火之中的慈善家。
系统也在逃亡。
系统现在在什么地方?
当顾识殊挂着讽刺的笑意对沈念说出“气运之子”这几个字时,它就彻底明白了大事不妙。
此前的种种异常终于彻底得到了回馈,它眼睁睁地看着到手的世界气运流失殆尽,哪能不立即选择逃亡呢?
“拯救反派系统”当然没有沈念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天真得如同小孩子过家家。
系统所存在在这个世界的介质独立于实体,它不能直接对世界做些什么,只能依靠攻略者达成它的目的。
每一个被它选中的宿主都是他推到台前的棋子。
它才是幕后执旗的黑手。
它交给宿主金手指,而宿主去攻略世界中的大气运者。
系统谨慎地选择了反派,毕竟大部分世界的反派气运足够充沛,且一般不会被天道密切关注。
若是攻略成功,它就能利用宿主窃取对象身上的气运。这也就是它不允许宿主死遁的原因,若是被认为死了,气运就不会再从攻略对象身上源源不断地向宿主输送。
若是宿主做的好,自然能够跟随它到另一个世界,但若是宿主有了失误,它必然会压榨掉对方的最后一点价值,然后迅速地逃离,将他作为弃子。
沈念之前的那一任宿主就是这样死的。
可笑沈念从来没有问过任何和他相同系统的人的情况。
他就是系统最满意的人选,足够愚蠢,足够自以为是,足够贪婪。
若是没有变故,凭借着他混淆黑白的万人迷光环,计划本应该进行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