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回和罗星昀动手打架那一次,季疏缈也在。原本就是一次普普通通的商务晚宴,正式开宴前大家都在聊天拉资源。
罗星昀端着一杯香槟从她和周回身边路过,“碰巧”就崴了脚,“碰巧”一杯酒全洒在周回身上。
“哎呀,周总真不好意思。你看我这缺根手指,就是拿不稳东西,你宰相肚里能撑船,可不能和我计较。”
但他刚刚拿香槟的明明是左手。
“没事,您不长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周回瞥了一眼西服外套身上的酒渍,季疏缈很有眼力见地帮他脱了下来。
银灰色马甲和白色衬衫下蓬勃有力的胸肌和劲瘦细腰惹得在场的女士频频侧目。
周回这个人是个十分严谨的正装控,外套里衬衫外必须穿和搭配的马甲——季疏缈上辈子是这么总结的:周回穿西装不穿马甲,相当于女人出门不穿内衣,不是不行,就是过于隐私且羞耻。
罗星昀继续犯贱:“啧啧,周总真是好福气啊。不过你挑西装的眼光要是和挑秘书的眼光一样好,那就完美了。”
周回不搭话吧,不礼貌。这说自己挑西服眼光差吧,他忍不了。这说挑秘书眼光不好吧,季疏缈忍不了。
季疏缈把他的外套搭在手臂上,笑得无比灿烂,适时解围道:“瞧罗总您说的,我们周总天生一副好皮囊,这再差的衣服穿在周总身上,那也是赏心悦目的。不像您……嗯,长得比较……悲欢离合。”
周回微笑着补充一箭:“沐猴而冠。”
一向没文化的罗星昀不懂这个词的意思,但用脚指甲盖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词。
眼见他憋不出好屁,季疏缈就去车上给周回拿备用衣服,等她再回来的时候,两个人已经扭打在一起,毁了一座香槟塔,拆了两张桌子。
从最后两人身上创伤的丰富程度来看,是周回赢了。
事后季疏缈把自家老板领回家,用水煮鸡蛋给他热敷消肿,如此严刑拷打之下,周回愣是没说出他们打起来的原因。
罗星昀也默契地没对其他人说过起因,以至于这件事被大嘴巴的人透露给媒体后,外界的猜测五花八门,网络上造出“热血商战”、“高端的商战往往采取最朴素的决斗方式”、“拳王泰周”、“四指拳魔”等等热梗。
关于罗星昀的过去,没有媒体挖出来过,或许有,但被罗星昀自己压下去了。现在想来,那么大一个老板不愿意大家知道他杀马特青春时代,也能够理解了。
他只在公开场合回答过一次手指的问题。
他当时看着自己的右手,说的是:“我年轻的时候,以为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然后我失去了我的大拇指,以及许多不必要的思想包袱。那是我人生的最低处,低谷之后,走的就都是上坡路。”
如同上一世一样,现在的罗凯失去了右手大拇指。
罗凯没有住院,做完截肢手术就走了,医生让他拿些抗生素消炎药回去,他也不听。
“伤口就这么一点,没必要。”
他把医生气得够呛。
罗凯轻轻抚了抚手上的纱布,低喃道:“没必要的。”
他没有钱了,他的伙伴们也没有钱了。
和穷病比起来,不要命的病,哪里还算是病。
赔偿金
罗凯暂住在藍脃忲陽(蓝色太阳)的出租房里,王瑞也在这里养伤。
藍脃忲陽(蓝色太阳)原名蓝向阳,今年十七岁,在一家鞋厂做切割鞋底的工作,他已经在那家工厂做了三年,收入还算稳定,才有些余钱能够住一间自建房顶楼的房间,厨房、厕所都是与人共用的。
蓝向阳为了省一点钱,租的是靠近厕所的单间。即便是半夜,也时不时会有来来去去的脚步声、开灯关灯、开门关门、冲水的动静,以及若有似无的臭味透过门缝飘进来。
但也还好,大家都是从农村出来的,从小习惯了旱厕、用惯了尿桶的,都不是讲究人。
炎炎夏日,出租屋里跟蒸笼一样,唯一一台电风扇吹出来的风都是滚烫的。
蓝向阳把木板床让给两位伤员,自己在地上铺了凉席打地铺。
木板床比水泥地好不了多少,但对于他们来说都差不多。
电风扇不能同时吹到床上和地下,蓝向阳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想到王瑞整天在家里开着电风扇,想着以后的一段时间,他要承担包括自己在内三个人的伙食费,想到这个月的水电费,他就怎么也睡不着。
“哥,你什么时候租房子?我这里地方实在小,咱们仨挤着太委屈你了。”
尽管知道罗凯的兜里只剩下八块五,他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黑暗中,王瑞极其嘲弄地嗤笑了一声,让蓝向阳心头火直冒,他坐起身骂道:“你他妈笑什么笑?你吃我的住我的,还笑话我?不看看自己什么德性?现在还有厂子会要你吗?”
话一说出口,蓝向阳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他想说的是王瑞,可这话却把凯哥一起骂了进来。
“凯哥,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王瑞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声:“婊子又当又立。”
自从王瑞治了手回来,就变了一个人,平时话少沉默,偶尔开口都是尖酸刻薄、冷嘲热讽。大家都当他因为受伤心里不痛快,都没和他计较,竟让他越发过分了。
蓝向阳破口大骂:“你他妈死……”
“好了!”罗凯及时出声制止,“我们会搬出去的,再给我们一点时间。”
罗凯没说需要多久,他自己也不知道需要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