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的,他却没有去扶凌启,而是径直路过自己在这世界上仅剩的血亲,将跪坐在地的岐槡抱进自己怀里。
他被难过浸没,双眼却没有一滴泪:“哥哥,我们果然不是一起长大的。你猜的全错了。”
虽是说给凌启的话,凌航说话时却始终低着头,心疼地抚摸岐槡脸上破碎的皮肤:“分不清感情的人是你,我分得清自己的感情,我对岐槡是爱,不是感恩。还有这条命,我的想法从来没有变过,这样的苟活不是我本意,你来取走护心鳞,我很欢迎。”
“小航!”岐槡听完前半句才刚刚咧开的嘴角僵在凌航的后半句里。
它握住凌航的手腕,被后者轻轻摇头制止。凌航用另一只手安抚地揉揉它的耳廓,扭头,终于看向凌启。
“但我有个条件。”
“嗯,只要我能做到。”凌启双手撑地,艰难地让自己坐直起来。
两双相似的眼隔着两米距离无声对视,找不见什么热烈的亲情,只能尝到彼此截然不同的人生酿出的两种各不相同的苦。苦味很淡,但渗入骨髓。
“我要你唤‘那位’亲自过来,恢复岐槡被反噬力伤害的身体,这对他只是举手之劳。还有……你要替我们收尸,把我们放在一起烧、一起葬,免得我们下了黄泉还得相互找寻。”
岐槡惊讶地抬头看凌航,似乎是从未想过凌航会想到这样的安排。它被安抚到了,偏执消退,只要与凌航一起,其他什么都不重要。
可是生死对凌启来说仍然还是有些沉重。
凌启避开凌航的目光,扶着自己的额角摇了摇头。他忍不住质问自己现在究竟在干什么,质问自己为什么在亲手送血亲赴死,但只是短暂的动摇,很快,他就重新坚定了眼神,对凌航点头:“好,我答应你。”
凌启问:“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没有了。”凌航摇头,“这样就够了。”
他附身,毫无芥蒂地亲吻岐槡那张令人作呕的脸,声音柔缓下来,带着笑意的:“我不介意你的样子,只是不想你死前还这么讨厌自己。”
凌启愣愣地看了一会儿他们相拥的身影,再一次回头,望向远处无边无际的密林。
收拾完情绪,三人再一次回到别墅。
凌航还需要一点时间做最后的整理,岐槡自然跟着他一起到二楼去,独留凌启在一楼,若有所思地对着窗外呆等待。
山里的天说变就变,未过午后,乌沉沉的云忽然压下来,眨眼就下起场大暴雨,气温骤降。中途凌航下楼送了件厚衣给凌启,凌启接过衣服抓在手里,目送凌航复又回到二楼,岐槡在楼梯尽头接他。
雨声很大,打在别墅年久失修的房顶,叮叮当当的,或许又把红瓦砸裂了几片。
凌启也不知怎么想的,忽然扔了衣服,拉开门大步走进雨里。
密密麻麻的雨兜头浇下,瞬间湿了凌启的,打得他睁不开眼,又层层渗入他的衣服里。很冷,他干脆闭上眼睛缩着脖子,不管不顾地往林中走。
他被埋在落叶里的凸起树根绊倒,重重摔在地。
他踩进泥水坑里崴了脚,泥水点溅了满身,甚至落了一点在鼻尖。
他撞在枯死的树桩上,身上止血的伤口又被撕裂开来,露出血淋淋的肉。
他终于被拉住了。
在某个差点失足滚下陡坡的瞬间,那个等了许久的人终于出现,扯着他的胳膊把他拉回安全地带。沉雎脸上冷得吓人:“你在卖惨吗?”
凌启却笑:“我在试探你会不会心疼。”
他不管沉雎承认也好,否认也罢,这个答案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沉雎此刻出现在他面前。
“你不也在试探我吗?让我自己去见凌航,自己却不肯出现。”
“自作聪明。”
凌启冻得抖,但固执地伸手去碰沉雎疏离的眼,“不错你猜得也对,我差点就反悔了。”
“但是这次我选了你,你看。”
凌启伸出从出门至今一直紧握着的手,在沉雎面前缓缓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