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双灰色的眸第一时间望向对方。
大概是感人的吧——只不过那是外人无从理解的情感了,凌启和邑都暂时没法体会。沙上病得将死的青年探出视线,含了一汪浊泪使劲摇头,而地毯上怪物却并不理睬,自顾自了很在茶几边角处把自己眉心磕破,须臾间就有绿到黑的光从它的伤口溢出,有意识般钻进凌航腕上经脉。
肉眼可见的,凌航半溃散的眼神开始聚焦,脸上也渐渐有了不多的气色。他像久旱逢甘雨,无法抑制地出上瘾者般的喘,而后软倒在沙里,失神消化着身体的变化。
与之相对的,岐槡则像是被抽干了的血包,趴在地上彻底没了生气,它的身体越没有了人形,乍一看倒像……一只变异了的巨大蜥蜴。
凌启不可置信地看看它,再看看凌航。
他突然明白凌航的瞳色为什么会是与岐槡一模一样的灰了。
他本以为是岐槡侵蚀了凌航。
事实却是,岐槡抽取自己的力量……维持凌航的生命?甚至从两人的互动上看,这样的行为并非偶然特例,恐怕持续已久。
“你……”待到凌航气喘匀了,凌启才敢尝试性伸手去碰对方脸颊,果然,已经不再冰凉。
凌航却是很快偏头,躲开了他的手。
“哥,对不起。”凌航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声音漂浮。
他的目光动也不动地放在地上的岐槡身上,满心被挂念占满。但想想从见面至今,自己都还没能好好地与眼前的胞兄对过一次完整的话,事已至此,他必须趁着自己状态最清醒也最冷静的时候赶紧把话说完。
“是我误会了,没想到又给你惹祸。今天闹成这样不是我的本意,还有以前的事情,应该也给你添了很多麻烦,抱歉。”凌航低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岐槡不是坏人,而且它以后也做不了什么了,你们把东西带走,我们誓以后再不打扰了,好不好?”
“我没怪你。”凌启皱眉。说罢又觉得自己语气未免干巴,尽力缓了缓神色。
本该说些“见到你已经很开心”之类寒暄的,奈何话到嘴边,实在说服不了自己,只能转而苦笑问:“你这么说,是不是这次一别,我们就再也不会见面了?”
凌航叹气。
许久,才轻声道:“也许。”
“嗯。”凌启了然,“我们为了这一面花了十年,这不是你的错。”
见凌航状况明显缓和,他伸手把对方扶坐起来,这次难免更谨慎了些,再三确认人坐稳了,才自己拉了个椅子坐到旁边:“那就别急着让我走,至少闲着和我聊聊吧。这些年你——还有爸妈去了哪里?为什么又回到了这了?它是怎么回事?还有你的身体。”
啪。
客厅另一头的声音适时接在凌启话音落下的那一刻,是邑在把玩它刚刚从楼上随手拾到的老式打火机,随后便是不紧不慢的脚步声逐步靠近。
凌启无奈地抬头,恰迎上邑伸过来的手,对方轻车熟路地托住他的后脑勺。俯身,给了一个带了点刻意成分的吻,触感滚烫,是邑方才沸腾的热血还未平复。
“我去一趟地下室,在这等我。”邑的眼神因为金瞳的存在而显得冰冷,但收手时,指尖依然温柔滑过凌启面颊。
“你自己?”凌启低声问。
“没事,它暂时没危险。”
没记错的话,之前岐槡承认过地下室藏着护心鳞,还有它的原身。
两人交换了一个互相确认的眼神。凌启想跟邑一起去的,但思及凌航,余光再瞥见死尸般的岐槡,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只是温和地点头,目送邑转身离去。
直到邑消失在视线内许久,才回头对凌航道:“没外人了,现在可以说了吗?”
凌航苍白一笑:“或许不知道更好呢?已经过去的事情本来不值一提。”
第66章
故事说长也短,说短,却又好似已经过了一辈子那么长。
凌航已经记不起八岁之前的太多事情了,但他曾一度深信自己是在前八年的人生中透支了幸福,才会一朝堕入人间炼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