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他,你走不远的。”张海桐站在船舷边,海风吹起他凌乱的头,撩过素白的脸颊。神情淡的和那些香烟的青烟一样,他只是垂目看着她,仿佛是罗刹慈悲。
“那是我的事。就算在海上物资匮乏,我大不了吃他。”女人的话让何剪西眼皮一颤。
女人的话非常狠毒,眼睛里却是祈求。
她在求张海桐杀掉她。
何剪西感觉脖子上的手勒的越来越紧,这是自作自受,他没指望别人救自己。但后悔吗?也不会,至少他没有违背自己的良知。
即便代价是自己的命。
所以他闭上了眼睛。
“砰——”
何剪西感觉脸上热意如沸汤,血顺着他汗涔涔的脸流淌。他睁开眼,张海桐举着枪,枪口上一缕烟逐渐消失。长女人就这么死了,头软软搭在何剪西肩膀上,和他一起瘫在地上。
他仰头去看船舷边上的张海桐,他还是那副表情,好像不是杀人,只是解决一件很小很小的问题。解决了,也不用纠结。
张海桐走到何剪西身边,手指不知道按在哪里,何剪西感觉自己又能动了。然而他还是躺在地上,任由女人的脑浆和鲜血染湿自己的衣服。
他说:“你知道吗?你现在像我印象中的那张脸了。”
“涂着日本女人的残妆,苍白的血肉,凌乱的恶鬼。”
“我的师娘说,人鱼也是会吃人的。他们长得好看,容颜不老。但心狠手辣,没有慈悲。人类的道德于他们而言只是传说,他们只遵循自己的生存本能。”
“你有点像了。”
张海桐蹲在原地,看何剪西缓慢地说话。他说的很清楚,像是在念一份账单。
“你是妖怪。”
何剪西这样说。
……
张海楼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还是炎热的厦门,干娘租的那个小院子里。时光那样漫长,闷热的天气无限拉长每一天,连奔跑都沉重。梦里虾仔说他又把衣服弄脏了,桐叔在灶边烙大饼,干娘坐在龙眼树下纳凉抽烟。
那已经是很久远的事了。
他想爬上龙眼树看看天,说不定会凉快一点。
然而怎么也爬不上去,整个人却不断下坠,怎么惊叫都无济于事。
他一直喊:虾仔!,有时候叫干娘,有时候叫桐叔。
然后就醒了。
舷窗外面的阳光慷慨的洒进房间,落在弹簧床上。温暖的床铺让他像要溺毙其中。
一张年轻、瘦削的脸带着淡淡的忧虑,凑进来看他,喊:“海楼?”
张海楼看着这张脸,愣了好久。
张海侠看着这个人,有些好笑的伸手想擦掉他眼角因为刚醒而流下来的生理泪水。
然而张海楼猛地起身,狠狠抱住他。
热意在张海侠脖颈间蔓延,湿漉漉的。
他看见张海楼的肩膀在抖,这个向来不太着调的朋友喉咙里竟然能出这样沉痛的呜咽。
渐渐地,就变成了肆无忌惮的嚎啕。
他说:“张海侠,妈的,你是热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