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闻只是浅浅微笑,就这么举着那把剑,走到隐有喘息的庸王身边——就是他方才大哭的地方——眼睛也不眨一下、没有任何犹豫地捅进庸王胸口,庸王只是闷哼一声,便没了动静。
密章惊呆了,眼睁睁地看着祭闻一步一步走来,居高临下将那把黑刃剑递来。
肜王发出呜呜的声音。
密章简直就像被什么迷惑了一般……或者就是他一直以来想干的事情也说不定,他平静地接过了黑刃剑,低头再看了一眼父亲惊惧的瞳孔里自己的模样,然后双手握剑,剑刃朝下,捅了下去,鲜血飙上他的脸。
父亲的表情凝固,死前他会不会想到自己的大哥?
密章不知道。
两位未来的王一句话也没说,然后密章放下肜王的尸体,拣起栾响的剑,以相同的姿势,杀死了央夫人,央夫人一直都没有睁开眼,指间空空。
“栾响是蝉夫子的弟子。”祭闻开口说了进来后的第一句清晰的话,“央夫人也是吧……对了,她姓什么?”
密章摇头:“不知道。”
祭闻拣来案上的酒壶,倒了两爵,分别滴下自己的一滴血,撩起眼皮看密章,于是密章也割破手指滴血在酒里,二人各执一爵,相互碰了碰,饮了下去,而后密章用清水擦去脸上的血迹,右手慢慢地扶上了粗布裹着的剑柄,重新回到肜王身侧。
下一息,肜、庸二国的随侍一同冲了进来。
密章似乎听到了西亳城外的钟声,沉闷而响亮,蔓延万里。
“铛——!”
翁寿的剑倒支在朱雀雕上,剃掉了一片羽毛,继而借力旋转,刺向靳樨,靳樨一面飞快后退,一面分神接翁寿毫无规律的出剑,刹那间他们二人的交手响彻大殿,一派金玉重响似的。
翁寿真的是很难对付,比毕秋更加灵活而难缠,靳樨一时失了分寸,只想着要把密章与太子懋一齐杀了,翁寿由此逮了不少破绽,使得靳樨挂了不少彩,靳樨为免得毕秋来捣乱,一记重踢让他晕了过去。
葛霄要来助阵翁寿,还未靠近丹墀就被子人真一剑横住。
“你怎么不继续护卫你家公主?”葛霄问。
子人真认真地道:“殿下今天若离,便可自去逍遥,我要保证你们没有人去追她。”
葛霄嗤笑一声。
太子懋半跪在王座前,盯着只会喘气而不能动的密章,道:“父亲,既然如此,那你也没有资格怪我了。”
密章瞪大眼睛。
“父亲把大父杀了兄弟的事情告诉大哥,让他去那村子赎罪为大父赎罪。”太子懋轻轻柔柔地说,“也是为了给自己赎罪吧。父亲是不是没有想过母亲会给你下蛊。母亲当初嫁到肜国,父亲说得好听,却对姜国之灭袖手旁观,给苏缁送了份大礼的同时,却又收留了被追杀的太子莒韶……大哥不赞同这样,是不是?不过我是父亲的儿子,自然会要为父亲实现愿望。父亲放心,百里阑遣其女来接莒韶,我已经把莒韶好好地送回申国去了,除此之外,我还准备了一份大礼。我想,他们会喜欢的。”
密章蹦不出一个字来。
靳樨以蛮力取向翁寿喉骨,翁寿一个后空翻,靳樨陡然转向,扑向太子懋与密章,手中剑刃黑得仿佛能透出红色来,在半空化作虚影,来势极其凶猛。
而太子懋忽然转身,不知抽出了什么,竟生生地架住了靳樨的剑。
靳樨大吃一惊,察觉到无名剑微微一抖,嗡鸣声中带有几分尖锐,就好像……要碎掉了!
怎么会!
朱雀剑怎么会碎?!
只有一个可能——
太子懋手中的那把剑也是黑刃,剑柄缠绕的粗布一点一点地脱落,露出精致冰冷的剑柄。
与无名剑一模一样。
太子懋居然把剑藏在王座下,瞒过了所有人。
趁着靳樨愣怔的瞬间,翁寿上前取过另一把无名剑,劈头刺来,靳樨下意识地支剑做抵,然而下一刻更加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只听一声如山间重钟的闷响,两柄几乎一模一样的剑相撞。
“铮——!”
靳樨手里的剑……断了。
断掉的剑刃无声坠地,靳樨根本没料到会有此出,重震撕裂了他的虎口,浊血上涌,翁寿还是那冷冰冰的模样,一剑把靳樨打到了几十步之外。
靳樨擦去嘴角的血,觑着翁寿将朱雀剑交还给太子懋,电光石火间想明白了。
真假朱雀剑——被调包了。
“密章将假剑与真剑调包,肜王的确是死在朱雀剑下,但你们进去的时候,插在肜王胸口的却是先王之兄打造的假剑。”郑非道,“那假剑的确锋利,但设若真假相遇,那么假剑必断。”
滑青不寒而栗,郑非看着倒地几近失去神智的靳莽,对滑青道:“你家殿下吩咐你做的事情,记得要做好。”
郑非摇头叹息:“可惜啊——”
“为……为什么……?”靳莽痛得眼球都要爆了。
郑非说:“你家既带走了獬豸剑,却没有守护好它,让我白跑一趟,怎么不能算作是罪大恶极呢?”
说罢,郑非转头便走,滑青小心地跟在这位神秘公子的身边,他们刚走出山洞,便看见风知披头散发地抱臂站在马前,他也是瞧不出年纪的相貌,眼尾上挑,一看就是个混不吝,他向洞内抬下巴:“死了没?”
“快了。”郑非答,“他小儿子呢?”
“被那哑巴老妇带跑了。”风知浑不在意地叼着草,伸了个懒腰,“一个小崽子而已。”
郑非略有深意地看着风知:“风将军不知斩草要除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