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晚风闭眼,低头把脸埋入闻昭脖颈处,闷着声音说,“我真的是差点就回不来了,如果你出了事,我……”
“不会的!”闻昭故意轻咬了一下他的肩膀,“我这么惜命,谁死我都不会死的。”
叛军
韩立言与常晚风并肩伫立城楼上,笼罩在黑夜的乌云逐渐散去,远方天际洇出一抹幽微的鱼肚白,被晕染得朦胧而飘渺,似有若无的露出光亮即将喷薄而出的信号。
光亮在逐渐蔓延,在远处天际与黑夜交融渗透,逐渐有光亮就要崭露头角,那是他们在早已失衡的天枰上所找到的出路。
是命运的垂青,是冥冥中的巧合,是世间难觅的机缘。
他们在凌晨的城楼上,被凉风吹透了衣裳。
“人来了!”常晚风看着远处低声说。
韩立言在渐次泛白的天际收回视线,对着一侧的小斯温声道,“把人放进来,另把第一封质子平安的信报送上。”
“咚——咚——”
宫内钟声骤然敲响,雄浑的声音嗡鸣,震得周遭空气瑟瑟颤抖。皇帝斜靠在寝殿榻上,太阳穴突突直跳,一把掀翻了太监手中的汤药,指着身旁的人,呕出一口老血。
钟鸣声炸耳,还不等皇帝反应,突然,一阵急促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太监总管面色惨白,连滚带爬地冲入殿内,“陛下,陛下,大事不好!叛军……叛军已进了宫!”
皇帝猛地起身,三两步越过桌前。龙袍的一角被带翻了桌上的茶盏,茶水溅湿了奏章。他的手颤抖,又倔强的强自镇定下来,“赤燕军何在?禁军又在何处?他们都在做什么?”
太监吓得结结巴巴,皇帝再次厉声追问:“可是陵淮举兵进京了?”
未等太监答话,皇帝已快步走出寝殿,站在殿前的台阶上。他抬眼望去,只见远处火光冲天而起,映红了半边天。
此时,林汉书带着江忱与林府护卫匆匆赶来,传话太监还不等张口,江忱提剑直奔他去,寒光一闪,太监当时血溅当场,飞溅的血弧恰恰从皇帝眼前划过。
林汉书躬身行礼:“陛下,老臣护驾来迟,望陛下恕罪!”
皇帝在见了血的那一瞬,面色瞬间惊恐万分,而后又无力地瘫坐回了座上。
有风声传言皇帝忌惮赤燕军势力强盛,先是隐匿南平的奏折,后又错失陵淮增兵的时机。昨日上朝时,文武百官在明太殿内,看着迟来的军报皮肉不动,连太监都没有不咸不淡的聊表关切之心。
在文武百官眼中,张自成虽独揽大权,但叛军之势更是不容小觑,皇帝屡屡弃朝政与子民安危于不顾,朝中大臣们又开始各怀心思。
战事吃紧不利,皇帝寝殿内奏章堆积如山,张自成住进宫内已有五日,关乎战事的折子皆被堪堪压下,可怜了皇帝一颗风雨飘摇的心,日夜忧惧难安。
“林爱卿……”
皇帝张口,刚一抬头就看到旁边的江忱带着怒意看他,继而大步朝他逼近。他心中一时五味杂陈,混乱之际,甚至都分辨不清叛军究竟是谁。
“您可赶紧走吧,陵淮屁事没有,但张自成率禁军杀至明太殿了。”江忱不耐烦的揪起皇帝的后脖领子,拽着他便往外走。
越是靠近明太殿,喊杀声越是清晰,逐渐震耳欲聋。宫灯在混乱中被打翻,火苗四处乱窜,江忱实在不知道,生死关头哪还有那么多废话要说。
他一路拽着皇帝往明太殿走,林汉书担心礼节有失,但却阻拦不住,只能匆匆跟在其后,脚下步伐如飞。
林汉书在后方急急解释,“陛下,援军已入了京,就快赶到!但此事说来话长,一时难以尽述。禁军兵力有限,抵挡不了太久,让陛下受惊了!”
皇帝被搡入殿内,大殿门被“咣”的一声闭紧。只剩下了他和江忱二人相对,皇帝刻意绕开几步走远了一些,不去与刚刚杀了人的江忱站在一处。
林汉书转身拐出殿外,举目四望,支援来的边洲各部却迟迟不见踪影。
此刻,张自成已带着禁军杀到了门口,他怒目圆睁,直视着近乎孤掌难鸣的林汉书,“数十载间,皇帝于天下之功业平平,我又何曾有大过?林汉书,昔日你曾救我赤燕军于水火绝境,今日若你肯让开路,来日必成大功之臣!”
世家的护卫没有真刀真枪的经验,且兵力悬殊,不多时,张自成身后已站满了人,阵列齐整。
林汉书直面张自成,仅有寥寥数位护卫在身侧,北安王府的军队已经离京,韩立言行事小心,绝不会让自家军马携刀觐见。
他目光不经意间掠过张自成后方,强自镇定心神,开口说道:“你我同朝为官数十载,若你今日弃刀……”
“哈哈哈哈!”张自成蓦地仰天大笑,截断林汉书的话,满脸皆是不屑与鄙夷,“老子当年为这朝廷在沙场之上浴血苦战,尚且都能被断了粮草,今日你竟要我弃刀?且不说我会不会听你的劝,你便说说,若我当真弃了,又能如何?”
如何?
林汉书亦一时语塞,他本想顺着多说一些话拖延时间。
昔日的边洲外敌特来相援,按照既定时辰,理当已经抵达,常晚风和韩立言在守着城门口,援军越是迟迟不到,他的心就越是惶惶难安。
忽然,几排参差不齐、高矮胖瘦各异之小兵乱哄哄地冲过来,在不远处立住,又回头去张望。
随后,一跛脚老头姗姗来迟。
林汉书定眼仔细一瞧,饶是他刑部审过成百上千人,救驾时波澜不惊,跟一帮小的理论也能翻涌血气,此刻竟是看着下面的人半晌合不拢嘴,又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