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英
北安王身体抱恙,皇帝闻之,即刻派遣御医长住王府,打着你派个人来我这,我也给你回个礼的心思,美其名曰“圣恩优老臣”。
韩立言数次往返于王府与京城之间,忙碌不堪。在得知南平霍乱之讯后,他又马不停蹄地着手筹备军饷请批与粮草押送事宜。
又过两日后,林墨羽大张旗鼓地设了一场私宴,将整座酒楼包下。江忱与常晚风一同从校场回来,一前一后踏入酒楼大门。
常晚风边走边感觉不对劲,往上一看就一个雅间门口有人候着,跟专程弄了个鸿门宴似的,他偏过头问:“都请谁了?”
江忱轻轻摇了摇头,“谁都没请,都不大喜欢吵。”
言罢,只见酒楼管事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一张脸满面春光中泛着油光,像刚从锅中捞出来似的,可见林墨羽给的银子不少。
酒楼管事引着二人往楼上走去,走近一瞧,果真是谁都没请。这不就是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几个人嘛!
常晚风见状,直接抬脚勾过一把椅子,“就咱们几个?”
林墨羽微微点头,一脸淡然笑意挂在脸上。
原本林汉书想给他们办上一场,请帖都拟了大半,凡是跟林家相关的事儿,排面必须有。但林墨羽瞧了帖子要请的人,全是家中有黄花姑娘未出阁的,江忱长了张冷脸,棱角分明,锋芒中越来越显出英气,林墨羽冥冥中总觉得他爹不安好心,一口回绝他爹之后,闭门包了个酒楼。
闻昭不动声色地轻叹一声,微微眯起眼睛:“咱这不就是换个地儿吃饭吗?”
林墨羽哈哈一笑,挥了挥手道:“那就当换个地儿吃饭,我许久没出来过了!”
婢女们鱼贯而入,开始上菜。待菜上齐后,门被缓缓关上,外面的曲乐声隐隐传来,被门板隔着,既不聒噪,又颇具风雅。
江忱在校场前前后后跑了一天,饿得前胸贴后背,另外几人端起酒杯的时候,他摸了筷子就开始狼吞虎咽的吃。几人凑在一起吃饭,没那么多讲究,除了闻昭,最近都是忙得头脚不沾地,碰了杯后便全都开始闷声吃饭。
韩立言进屋之时,见他们一人端着个碗,低头不语。他在桌上环顾一周,原本准备好的践行说辞,此刻却愣是找不到开口的机会。
“邵元英近日秘密托人在城外采买药材。”韩立言决定说点正事儿来打破他们一心向饭的奇怪气氛。
“秘密托人?”闻昭疑惑问道。
邵元英奔走各地多年,手上有着一些江湖路数的制毒之法。从皇帝日日所服之药便能看出,御医要么缄口不言,要么早已被张自成收买,总之他们目前都是束手无策。可他为何要托人去城外采买?这事儿更应该是张自成一手来办的。
韩立言也只是得了消息,一时之间,同样琢磨不透。他转头看向林墨羽,问道:“最近营私一事查得如何了?”
林墨羽若有所思,缓缓道:“有些怪!”
“经手的铺子和人极为复杂。那些边洲物件大多是布匹和平日用物,刚上市集之时,倒是火了一阵。”林墨羽说着,轻轻摇了摇头,“但后来也没什么稀奇之处,总共没多少东西,无甚大利。”
“再没什么线索了?”常晚风最开始回京也震惊于此,他在大理寺的时候,查办的都是贪赃枉法之事,随便一旁支的账目都能摞成一座小山。
仗还没打完的时候,便有敌国之物流入京城,实在是谜之又谜,怪之又怪。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闻昭沉吟片刻,手指也去碰常晚风的指尖,轻轻划着桌面,发出细微的声响。“常晚风,你记不记得,张辛曾邀你去府上听戏?”
张辛这话提了多次,一次都没去成,听得多了,倒还真是给忽略了。常晚风先打量了闻昭一番,又看了看林墨羽,自言自语道:“海鹰部打仗之时,动用了整个部落的可用人马……”
张辛刚返京时,带回的戏子并非京城之人。
海鹰部此举,不像进犯,更似殊死一搏。
边洲各地的物件儿,也不像是买卖。
常晚风心头有什么东西横亘着,将呼之欲出的线索给挡住了。
“可是……”韩立言突然开口,困惑道,“邵元英托人采买的草药,不像是用毒。我不大懂这些,几张方子大同小异,但我府上大夫说这更像解药。”
“别想了。”江忱一边大口吃着菜,一边摆了摆手,“想再多也就这样,该有的事儿一个都躲不过去。”
林墨羽目光与江忱轻轻交汇,本能的开口接话,“听我们阿忱的!”
“哈哈!听我们阿忱的!”闻昭笑着重复,又说道,“那要劳烦韩大人盯着点儿,看看圣上何时才能生龙活虎!”
话一说完,几人陷入短暂的安静。外面的曲子换了一首又一首,话被打了岔,思绪也开始鬼打墙。
闻昭是个名不经传的皇室遗孤,他身体里有一部分敏锐又冷漠的东西,皇室一脉,笑的都是面子,吃的却全部是人心。
配解药?给皇帝?不可能。
尽管不可能,但还是要说上一句,不过是拼凑些虚伪的面子,借此机会道出几分假意真情罢了。但他现在也当真是希望,有人能把朝堂稳稳延续个几百年。
江忱闷着头吃了一顿饭,只说了这一句话。
他从小就爱出去淘着混,天不黑决计不迈家门,小时候常伯伯总得操着扫把出去找他,把他从外面往家里赶回去才能罢休。
但进京之后被常晚风赶去王府的半年,把他伤着了,他也不是看上去那么没心没肺。